他一睁眼，就被窗口那抹明媚惊住了。

一枝柔软的藤，不知何时灵巧地穿过窗纱上的小孔，长了眼睛似的，钻进屋里，又沿着窗棂缠缠绕绕地爬高，翘起一串串欲飞的白蝴蝶！

是扁豆花！洁白的、轻盈的扁豆花！

他一下子惊住了！他的眼前开始模糊，渐渐的，闪出一幅幅清晰的记忆。

那是初夏的一天，他摇着轮椅走出房间。忽然，他发现窗台下的灰土里，长出一丛绿油油的小苗。纤细的嫩枝，晶亮的叶子，挤挤压压地伏在地上。是扁豆苗！他想起母亲曾经在那里撒下几粒扁豆。看着眼前的一片葱绿，他忽然恼了，怒了，就像烈日下暴晒的火柴，“刺啦！”一声被点着了。他机械地摇着轮椅过去，顿时，空气里就传来了一声声的呻吟。绿叶与嫩枝，有的断为两截，有的深深陷进土里。像他的人生吗？淡淡的汁液浸染了他空空的裤角。他的嘴角有一丝狰狞的笑，心却很苦。

几天之后，当他再次摇着轮椅走出房间时，他一下子愣住了！扁豆苗不仅没有死，而且匍匐的身子也立了起来。它们齐刷刷地站在那儿，就像一队待检阅的士兵。他本以为扁豆苗的命运将会和自己一样，横空一场噩梦，从此不再翻身，然而，他错了，没有翻身的，只是他自己！他想起车祸后的自己，不哭，不笑，不说话，不再翻那些可爱的故事，不再写那些深情的文字。他若有所悟。

十几天后，扁豆苗已经长有一人多高，它们沿着墙壁，爬上窗户，把细细的触角伸向更高更远的地方。他摇着轮椅过去，用手轻轻抚摸那浓绿的叶子，那如烟的往事在心头渐渐消散。从扁豆苗身上，他感受到生命的坚韧与伟大。十几株扁豆苗，你拽着我，我拉着你，喊着号子向上爬去。它们似乎早已忘了曾经的劫难，忘了残枝断叶，忘了轮椅下的一幕。它们现在只有欢笑，只有力争上游地向上攀爬！也许，有一天，它们还会开出美丽的扁豆花，结出饱满的扁豆角！

然而，昨晚，一场大雨倾盆而下，他透过窗户看着在风雨中摇摇摆摆的扁豆苗，心疼得厉害。他看见一枝又一枝的扁豆苗被狂风折断，再次匍匐在泥淖之中。他开始担心，继而彷徨了。他真不知自己该怎么生活下去。生活刚开始有些希望，然而磨难也接踵而至。自己是否也经得起这样的磨难？想着，想着，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一睁眼，就被窗口那抹明媚惊住了。扁豆苗经历了摧残之后，又经受住了风雨的考验，不仅没有散去振奋的精神，而且还开出了一串串晶莹的扁豆花！细嗅，竟然有淡淡的芬芳，是它们的一抹胜利的微笑吗？

一枝扁豆花入窗来，他凝视着，久久地。

这不就是生命的精彩吗？他喃喃自语着，一遍又一遍。

本文来自语文报高一版2010寒专,作者于国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