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狗醒了。它抬起眼,目光穿过森林。远方的落日已被地平线刺穿。
它感到眼睛有些充血,好像有火在眼里燃烧,便重新拉下眼皮,安静地趴着。它回想起上次眼中涌动烈焰光芒的场景----那是和一只黑狗争夺柏油路上的半根骨头时。它露出前所未有的愤怒。它的目光像是着了火,笔直地从两只眼喷出,又笔直地交错在一起,形成一把要将黑狗剪成碎片的隐形剪刀,但对于又肥又壮的黑狗而言,这样的愤怒显然是不足为惧的,这只又瘸又病的狗显得“不足齿数”,他只要咧开嘴,让寒冷的空气在它的牙齿上撞出惨白的光,那目光就会自动缩回去。于是,黑狗便以最悠闲的方式拎起骨头,翘起尾巴,拂袖而去......
它睁开眼时太阳已经落下,天角挂着唯一的一颗星。它埋下头,目光恰好给了那只瘸腿一个特写:一块混杂着墨黑色血块的皮肤上粘着一小撮毛和一些似乎长进皮肉里的泥巴,显得又脏又乱;那腿不像是长在一个生灵身上的活物,而像是放在雪地里冰了一个冬天的断肢,上面甚至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血液残迹。起风了,草地上翻起层层波浪。现在,它要站起来了。
它深吸一口气,把力量集中在腿上,可是当它憋足力气打算“骐骥一跃”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脚下好像装了轮子,后肢莫名地向后移了一寸,只听得“砰”的一声,它重重摔下,肚皮紧紧贴在地面上。地上结冰了,按理说它应该会因为寒冷而倏地跃起,或者打个滚,滚到一个稍微暖和的地方,但它没有这麽做,它清楚地感到此刻有另一个更要命的东西贴在它的肚子上-----这远远大于其它的痛苦,那就是它的后背。没错,这只狗已然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不过这种特殊的生理结构方式有一种好处----紧贴的皮肉间不会有任何阻隔,包括器官,当然也包括心脏。所以,它不会感到寒气袭来那种万箭穿心的痛苦,只不过会有一只叫饿的虫子在它的肚子蹿来蹿去,不断咬噬它的肠胃罢了。
它突然想到饿字。对,是饿了。“饿......”它的眼亮成两盏灯。“饿......”它绷直身子,肌肉汇在大腿跟部,形成一团团肉球。“饿......”“我要去找吃的!”它浑身发抖,终于随着一声大吼,一跃而起。
柏油路。
不远处驶来一辆红色骄车,昏黄的路灯光映出车内一个戴鸭舌帽的少年和一个金发女郎脸的轮廓。金发女郎朝鸭舌帽做了个手势,他会意的点点头,随着汽车的一声长啸,速度指向标向前翻了个跟头。女郎抬起手轻轻摘下他的鸭舌帽在面朝他在空中微微晃动,“咖啡厅”她带着央求的语气说。
“不”,鸭舌帽的态度很坚决,“不是我不答应,是它啊!”他露出很无辜的样子,指指肚子。接着,车里飘出两人的笑声。
鸭舌帽注视着前方,眼里放出磷火般的光芒。突然,随着车轮和地面磨擦发出的一声尖叫,车拼尽全力向前蹿去。
“坐稳了。”
轿车里发生的事与狗全然不相干,它此刻正竭尽全力觅食裹腹。那半根骨头一直在它脑子里盘旋。“黑狗......兴许被我有毒的唾液毒死了”它想。一阵风吹过,撩起它灰白色的毛,露出里面长着鲜红斑点的一寸寸皮肤,他身子右半边没有长毛,那是很久以前被一个女人用开水烫的。看上去那地方好像只有一层皮包着,肋骨突出来艰难地架起它的皮肉,终于给它坚硬的肝脏凑足了空间。
“月光光,白亮亮。天上云儿托着胖月亮;东跑跑,西蹿蹿。地上狗儿追着笨小孩。”
它耳畔回响起村子里的童谣。那是两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它和她的主人形影不离,常无拘无束地在阳光下奔跑。可是命运实在太过变幻莫测,它可以在一瞬间让一个人的人生满目疮痍,就像它,像它后来卧病在床的主人一样------这就是病弱者,总是理所当然地被欺凌。
它朝柏油路走去,天上的星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起来,大片大片地嵌在夜空。这地方很宽阔,柏油路两侧长着很多矮得出奇的芦苇。远处的地平线弓起身子,在月光的抚摸下闪烁幽蓝的光,狗觉得那是一个发光发热的微笑符号。一群大雁飞过,人字状的队形应该是仿照人的微笑吧!狗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本文来自中华语文网学生博客,作者创意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