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七夕

公元978年，七月初七。

很美的月光，将天地镀上一层静谧的银。

我静立在桌子一角，月华似水，洒在我的身上，泛出一丝清冷的气息，我的思绪随月色飘到很远的地方。

自我被玉匠铸成，便被当作身份的象征，高居于宋的朝堂之上。每个人都曾以能够用我喝酒而自豪。而今天，宋太祖——赵光义，挥挥手，“让他死吧。”于是，曾盛过无数次佳酿的我，被装满这名为牵机的药酒，带着杀戮的气息，去终结一个名为李煜的人的生命。

思绪收回。

看着面前那个苍老男子，不过四十二岁，却仿佛已经透支了他所有的生命，三年，三年的苦竟让那个曾经风流倜傥的南唐后主憔悴到了这般模样！

记得三年前的庆功宴上，赵匡胤大宴群臣，我便认识了他，清秀眉宇中不乏自傲的神色，即使为阶下囚，他也不曾放下一国之君的尊严与自傲。

七月初七，是他的生日，又将成为他的死期，我开始痛恨我自己了，为什么，这么残酷的事要由我来承担？

我是知道他的死因的，从太宗零零碎碎的言语中，我已听出了杀机。赵光义，已忍了很久了，今天他对《虞美人》一词的光火，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根源是这个身为俘虏之人的那颗永远无法征服的心。李煜这种来自词人气质的傲气让太宗无法忍受，他更无法忍受的是，李煜所表现出的那种天然的气质，那种高贵的气质，永不甘为人下的王霸之气，让他不得不对他萌生杀意。

空中，没有什么星星，看来牵牛织女星今朝见面未成了。李煜惨笑一下，“薇，你在吗？”他轻声呼唤，小周后缓缓走出，“重光。”她已知道李煜的命运，正哭得哽咽难言。

“今天是七夕之夜呢！”李煜仿佛心情很好，“我的生日，”他顿了一下：“所以，今天，你不许哭，来吧，让我最后一次欣赏一下我们南唐的歌舞。”

小周后无奈地起舞，脚步有些拖泥带水，已全然没有曾经的欢快，“薇，你知道吗？赵光义终于忍不住了，他要杀我了，”他看看我，“哈哈，看，就在那儿，是他赐我的毒酒。人们都说是因为我的那首词，我来念给你听，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他的声音停顿在最后一个流字身上，沉默了。

“重光，”小周后微弱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你还忘不了吗？”

“薇，我这辈子只做过两件后悔的事，一是对你的姐姐，我负了心；二是我的父亲，我对不起我的列位先祖，对不起我们南唐的基业，而今，我要死了，九泉之下我如果遇到父亲和阿蔷，我该如何是好？”他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

突然他又笑了：“薇，要是我不是南唐国主，那么该多好啊。居陋巷，瓢食箪饮而不改其乐。而我们就做平凡的夫妻吧，也许那也不错啊。”他的神色柔和了很多，缓缓说道。

“但毕竟我生在了这样的家庭，这是我的宿命！”他言语又有些激动了，“我虽然亡了国，身为俘虏，我也曾后悔过，可，我相信，我并没有败，一颗自由的心是打不败的！一个自由的灵魂是永远无法征服的！”他闭上眼，曾经的国家，曾经的江山，曾经的爱恋，都在那一瞬飞速的冲击着他的脑海，泪终于顺着他的眼角流下，不是对生的留恋，而是对以往的悔恨。

抬头，望天，他突然爆发出一声异乎寻常的吼叫：“来吧!死亡！”

他缓缓踱到桌旁，拿起了我，又恢复平静的神态，“薇，可惜我连累了你，但今天，能和你说这些我藏了很久的话，我死而无憾！”

他举起了我，一饮而尽，随即一个踉跄，我重重地跌落，发出一声脆响，无力地跌得粉碎，正如他已经疲累的心，接着他缓慢的倒下，身后是小周后伤心的哭声……

后记：公元975年，赵匡胤攻克南唐，国主李煜投降。三年后，七夕之夜，李煜为宋太宗用牵机药毒杀，数日后小周后亦自尽殉情。注：①大周后，名蔷，小名娥皇；②小周后，名薇，小名女英。

本文来自中华语文网学生博客，作者吹花嚼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