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西西比河的早晨，太阳还没出来，河面上已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河水好像是一块砌好不久的水泥板，荷叶不是漂在水面上，而是嵌在水泥板中，好像是被寒冷空气死死地压在水面上的冷色地毯。河面上泛着一片阴影，阴影中伸出漆黑带刺的直挺挺的荷花杆子。水面上有各种各样黑溜溜的爬虫，它们正歪着脑袋，对着水面梳妆打扮。远处的山被雾气环绕着，隐隐透出冷青色。在这连成一线的山峰间不规律地分布着几个缺口，有略微一些的日光从缺口中沁出来，但只是一丝一丝的，只在天际涂抹下淡淡的金黄，不够奔放，不够热烈，恰如面包卷中自然流出的黄油。

一个旅行者正站在密西西比河的河畔等待日出。

他睡眼惺忪，看上去是有些无聊了。为了驱散睡意，他举起相机，密西西比河的黎明便在这一瞬被剪成时空碎片。

尽管旅行者很是无聊，但他很明白他此行的任务——完成他的老师布置的名为“热烈”的摄影作品。以他的直觉，日出的瞬间自然成为他的首选。天边的云渐渐染了些许的红色，羞怯地，偷偷地铺展开来。时候到了，他对自己说。他对着扩大的红晕，调好焦距、光圈和快门，咔嚓——果断地在太阳与地平线恰好相切的瞬间拍下一张照片。此时的密密西比河覆满阳光，天与河泛满无法区分的金黄，云好像在燃烧，整个世界呈现一片无法言说的奔放热烈。他兴奋极了！

后来，他把这幅作品交给老师。老师也兴奋地点着头。

不过，不知为什么，他保留了一张之前无意拍下的照片。只是，他对这张照片并不满意。整个画面黑乎乎的，只在照片的右下角隐隐地露着几丝阳光和顺着阳光下来的映在水面上的一小条光带，其他的地方则是一片黑暗，让人感觉荷花、河水、爬虫和水草全集中在光带里了。旅行者觉得这是一张非常失败的照片。可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将它保留下来了。

很多年后，他在整理旧物的时候发现了这张照片。突然，一股感动瞬间涌上了心头，似乎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热烈，就像第一次看到密西西比河早上的阳光……

湖北省天门中学

本文来自《语文报·高一版》,作者龚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