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风雨成长

1

“三木，三木……”爷爷的声音像是被磁针钝化了般，颤颤巍巍。

三木撅着嘴，用他仅存的左脚伶俐地跳上屋顶，坐下。

夏季的夜晚总是那么姗姗来迟，天边还留着一道白，带着夕阳的一抹紫红，还想在天边逗留多一会。没有一丝儿风，沉闷的空气使得汗水从三木的额头直冒出来，可他一点儿也不在乎。

爷爷又是愤怒又是担心，他找来木梯子，摸索着往上爬，一排木条不断发出“咿呀咿呀”的呻吟声，每爬一步，他总要停下来歇口气，费了大半身的劲，爷爷蹒跚的身影在月下移动。

他沿着瓦砾，缓慢地走到三木身边，用长满老茧的手撑着坐下，微风轻撩起他鬓边的白发，也把三木脸上的汗水给吹散了。

“三木，能跟爷爷说说为什么要跑到村里来吗？”

“爷爷……”三木努力地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两个字，鼻子一酸，泪水无声地在他的眼眶里打转，“我想家了。”

爷爷一手放在三木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伸过去，摩挲他幼嫩的脸，替他擦干眼泪，为了不让爷爷伤心，三木本能地挣开爷爷的手，抬头把所有的泪水都咽下去，并且带着欣喜的声音指着天上，说道：“爷爷，你看你看，天边亮闪闪的星星。”

爷爷顺着三木的手望去，星星眨着大大的眼睛，仿佛在诉说着遥远的梦想。与此同时，刚酝酿而成的眼泪顺着爷爷的皱纹，流了下来。

2

其实，爷爷心里比谁都清楚。

三木从小是个苦孩子。小时候，患上了麻疹，而且高烧不退，父亲四处求医，不惜倾家荡产，在迎来希望曙光的同时，生活也变得异常拮据。父亲为改变食不果腹的现状，跑到城里给人打工，却因为过度劳累，从建筑架上摔了下来，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得知丈夫去世的消息，母亲悲痛欲绝，但很快她把希望寄托在三木身上，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在此期间，她依靠帮别人绣一些零碎的手绢，以获得微薄的收入，原本不幸的一家，却又再一次遭遇不幸。深夜的一次大火，把母亲的手绢连同茅草屋给烧了，母亲虽救出了三木，但是她走了，三木的右脚也被烧断了。从此，三木成为一个孤儿。

童年时期，三木一直跟爷爷在一起，日子过得十分快乐。那时候，爸爸常常抱着他，坐在屋顶上，一颗一颗地数着天上亮闪闪的星星，乐此不疲。半年前，爷爷步行数十公里把三木送到城里，恳求他的大女儿收留三木，让他在城里读书识字，好话说尽了，嘴唇磨破了，三木的姑妈这才答应了。即便如此，三木还是很孝敬姑妈，但姑妈认为，三木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况且他行动不便，养在家里也是个累赘，倒不如送人了罢。

三木偶然得知了这件事，收拾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跑回了乡村爷爷的家。

爷俩相互对视着，把所有的痛苦都溶解在眼泪中，顺着眼眶倾泻下来。

3

第二天天还未亮，爷爷煮上自家的一个鸡蛋后，唤醒三木。三木赶紧穿好衣服，接过爷爷给他的鸡蛋，热乎热乎的，心里像住进了阳光般暖和。

在农村的日子是快活的，是令很多贪玩的孩子向往的，在这里，没有许多教科书的束缚，没有行为上的枷锁，有的是随心所欲的自由。

三木带上渔网，跟随爷爷到河面打渔。如今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太阳勤劳得很，早早就爬上岗位，开始一天的工作，河岸边的柳条儿经过春天的萌发抽芽，叶子早已变得葳葳蕤蕤的。三木右手撑着拐杖，走到船上，木船顺着水流，缓缓地移动了，一阵阵涟漪在船后散开，三木伸出双手掬起一捧水，清凉清凉的，随后“咕咚咕咚”饮入口中，丝丝清凉经过喉咙，凉到了心田。

到了河中央，爷爷开始把渔网抛出，渔网就像一个听话的孩子，立即潜入水中。船依旧缓缓地行驶，阳光恬静地照在水上，映着三木久违的笑靥，也映着爷爷的沧桑。瞬时间，爷爷感觉到渔网微微动了一下，不久又跳动得厉害，三木想是网住了大鱼，欢呼雀跃起来，爷爷连忙止住：“嘘！这样会把鱼给吓跑的。”果然，待到爷爷把网捞起来，网里空空如也，只是多了些水里的藻。

一阵失望掠过三木的额头，但很快，他又活泼乱跳起来，“爷爷，让我来吧！”说着学着爷爷的样子，把网抛出去，只可惜力气太小，网抛得太近。爷爷重新把网收起来，“三木，好好看着。”只见他两手握着渔网的两个角，此时他的手仿佛充满了力量，再用力那么一抛，渔网就像长了翅膀般飞出了很远，紧接着潜入了水里，三木不由得鼓起掌来。

阳光已不像刚才那么明媚，强烈的光刺得三木睁不开眼，也刻深了爷爷脸上的皱纹。渔网再次跳动，搅得水面的涟漪赶忙一圈圈地散开，爷爷拉起网，看了看网中几条试图挣开网的鱼，心中暗暗计算着：送给老张两条，还剩三条鱼，够他们爷俩吃两天了，于是告知三木该回去了。

4

远远地，就听到张爷爷的咳嗽声。张爷爷是爷爷的好朋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划船捉鱼，如今孩子们都大了，各自出去闯荡，老伴也患病去世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现在又得了感冒，生活挺不方便的。爷爷经常打完鱼后把新鲜的鱼送到他的家，并帮他熬鱼汤。每当这时，张爷爷总是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纸币，塞给爷爷，爷爷怎么说都不肯拿，便回家去了。今天，也无一例外，只是来看望张爷爷的多了三木，三木甜甜地叫一声“张爷爷”，张爷爷看到三木从一个孩子变成了英俊的少年，乐得忘了喉咙的疼痛。

爷爷熬好新鲜的鱼汤后，张爷爷照样从袋子里取出皱巴巴的纸币，只是这回他塞到三木的手里，爷爷微蹙着眉头：“又来这一套。”

张爷爷笑着说：“给孩子的，帮忙添些东西。”

三木连忙推辞道：“爷爷，我大了，能给家里帮忙，再说家里的东西也很多了。”

看到三木这么懂事，张爷爷硬是把纸币塞给他。

看到这，爷爷也不好说什么，便叫三木把纸币收下了。

5

三木一天天地成长，爷爷的身体却每况愈下，这些天，爷爷竟然病倒了，三木为爷爷煮蛋，爷爷不肯吃，三木就说他已经吃过了。其实爷爷知道，家里的母鸡一天只下一个蛋，三木把蛋让给了自己，爷爷想推辞，但看到三木眼里的倔强，也就吃了蛋。

经过几个月来与爷爷一同打渔，三木已大致学会了，这天早晨，他背着爷爷，偷偷背上长长的渔网，独自一人下水了。今日的太阳不像往日那么勤劳，它昨晚似乎休息得不是很好，一会躲进这片云里闭目眼神，一会儿又强撑着张开双眼。须知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孩子独自到水面上捕鱼，是非常危险的，可三木不管，他只想要捉几条新鲜的鱼给爷爷补身子。

到了河中央，三木仔细回忆起爷爷的每一个动作，拉好网，握网再抛网，此时的他，不再像刚捕鱼时那么小家子气，而是集全身力量于双臂，向远处抛去。不久，网就动了，三木迅猛地拉起网，把网头都捏在一起，轻而易举地举起网，再放到船上靠近水桶的地方，拎起网的底部，鱼儿像变魔术般瞬间转移到水桶中，他数了数，大约有五、六来条，想到爷爷这阵子不方便出来打渔，又怕下次出来被爷爷发现，便再抛几网。

水面上刮起了风，空中乌云密布，像是将进行一场生死决战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排成一个方阵。三木在船上，隐约感觉到有雨珠落下，同时眼前渐渐变得黑暗起来，从没见过这种情景的他心里有些害怕，但之后喃喃道：“我是男子汉，这点雨还能吓到我？”他迅速收拾好工具后，转而划船回家。

抬头望，太阳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能见到黑压压的一片，雨越下越大，刚开始是“淅淅沥沥”的声音，转而以排山倒海之势，倾泻下来，木船也害怕起来，摇摇晃晃地在水面行走，三木加大力度，握紧木浆往回拨着。这时一声雷鸣，吓得木船也呆住了，不管三木如何的用力，它就是不肯移动一步，只是蜷缩在那里，任凭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

三木心里仅剩的一点点勇气也被这狂风给驱散了，他的手不断地颤抖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水桶中的鱼也变得不安分起来，拼命地窜上来，它们跳出水桶后，又使出全身力气跳出木船，船一抖，水桶也就翻了，鱼儿们争先恐后往水里跳。三木赶忙奔过去，一条条地往回捉，幸好留住了些，他站起身来，望着白茫茫的河面，心里暗暗说道：“我要立即回家，煮鱼给爷爷吃。”于是他凭着感觉，尽量地使小船往河岸靠，“到了河岸一切就都解决了。”他鼓励自己道。

狂风大作，他重新召回勇气，同木船并肩作战，他费了好大的劲，船仿佛受到了鼓励般，又缓缓地移动了，这令他看到了希望。“是男子汉就要什么都不怕。”他很快找到了感觉，木浆在拍打声中驱使船向前进，远处的柳树渐渐变大了起来，那一片经过暴风雨洗礼的绿色更加清晰了。三木撑着拐杖，带着刚打的鱼，爬出了木船。

回到家，爷爷的神情很是不安。见了三木，他绷紧的脸这才舒缓下来，看到三木浑身湿透，他又是愤怒又是心疼。

“爷爷——我给你煮鱼吃。”三木上气不接下气。

最终，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战胜了，爷爷用苍老的手拭去眼泪，笑了。

本文来自中华语文网学生博客，作者希望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