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好的年代;这是最坏的年代。我们将拥有一切;我们将一无所有。”百年前,《双城记》的作者狄更斯面对滚滚而来的工业化大潮,发出了无比矛盾的概叹: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中世纪的沉郁、文艺复兴的精致、洛可可的浪漫被黑色巨兽撕咬成片。机器的轰鸣取代了田园牧歌,铁路化为大地的经脉。贫富悬殊,人间失衡。空气中悬浮着烟尘与喧嚣的因子,让站在时代更迭线上的人们欣喜、疑惑或无助……但倘若作家跨越过人类史上最动荡的世纪,他又会如何看待当下?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我被瑞士产的闹钟叫醒,倒一杯来自芬兰的牛奶,打开日本原装的电视机,看美国频道,发现中国的物价又上涨了。”现在的地球怕连“村”都谈不上,更似东家挨西户的四合院。“翘首盼鸿雁,低头觅锦鲤”的相思苦不再复返,触碰手机屏幕便可彼此问候。我在家中,而世界向我走来。人如神般俯瞰人间的角角落落,信息时代的晨曦驱走了闭塞的黑夜。也有人说,我们正进入另一个黑暗无知的时代。Facebook,即时通讯;3G,即时资讯,微博,即时分享。时间的符印被丢进洗衣机滚筒,翻卷蹂躏,细碎得无以复加。我们本以为愈加紧密的联系会使生活充实舒畅,不料压迫性质的时间碎片令人在喧嚣间茫然无依:信息闭塞时,一个人说话,我们听不见;信息爆炸时,人们都说话,我们也听不见。躁动不安的个体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想要借他人的关注增加自身的重量,却仍浮在虚无的半空——大地去哪儿了?阴谋打着自由竞争的旗号坑人钱财,诚信踏实便成了为人耻笑的愚;有房有车成了新一代的择偶标准,执子之手便只是飘忽幼稚的痴;实利主义横行霸道热门专业人人哄抢,人文大业便成了百无一用的废……千年来沉淀积累的种种迅速腐朽崩塌。于是人们努力将自己沉入喧嚣之海,并对那些固守冈峦凝眸星宿的异类高:傻子们,在这个时代,已没有独立的自我了。在最好的时代,我们将一无所有。那又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回溯往昔的男耕女织,自来水与日光灯足以让许多穿越者望而却步。何况,没有MP4,没有iphone,祖先们何以抵挡无孔不入的寂寞,不陷入浩荡的虚无?隐逸士人们在史册上画下淡淡一笔水墨。心远地偏的陶潜种豆南山,采菊东篱;怅吟《式微》的王维行到水穷,坐看云起。名利的浮华,官场的喧嚣,在自守前倏然褪去。匠人们布满老趼的手掌抚过细腻的瓷器,一锤一击间火焰的明灭映照出血汗凝成的自持之路。一往情深深几许,十八寒窑待薛郎。山无棱,天地合敌不过倾筐卷耳、匪我思存的自惜。而享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单调,拥有余晖望禾木静静生长,莫不是令人艳羡的自安?一幕一折,一言一行,面对着凡世熙攘的喧嚣,凝成宁静致远的古朴大雅。每一个人都应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暗室。我们不拒绝交流,亦不能摒弃独处。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亦可花见甘醴对酌;可高谈阔论指点江山,亦可幽林抚琴客子诗卷。当现代通讯将个体联接成“众”时,独立的“人”显得异常可贵。灵魂旅程中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为求安全感伸入彼此只会带来伤害。人类果真脆弱到了要以忙碌的空虚填补无聊的充实?宁愿随着“喧嚣大潮做不定的浮萍,也不愿看到粼粼心海上一朵白莲独立盛开?在人人都可以说话的年代,恰是那些懂得聆听的思考着登上高山,望百川下海。世人皆浊我可清,人人皆清世何浊?每一只蝴蝶都留恋过汪洋恣肆的三月,目睹世风卷起欲望的枯叶,你能否选择坚守,让掌心的一点芬芳在心底蔓延?当头顶的星空与心中的道德相统一,绚丽的彩虹与清净的人间,你看得见。面对喧嚣,守住自我,才不会在最好的年代一无所有。
本文来自中华语文网学生博客,作者姬若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