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扇子

草扇子

章梦瑶

家中停电后,房内过于闷热,我起身往客厅找寻扇子。电话台下铺了两三把手扇。我弯下身去,匆忙中抽出了一把。

这是一把有些破旧的草扇子,扇面上蒙着一层灰。

这种草扇,大概现在很多孩子未曾见过。手艺人把稻草杆——空心的那种,浸泡,编压,缝制,制成圆饼状,再装上窄窄的竹片扇柄,一把草扇就做好了。大多数草扇中心缝有碎花布,花布总是裁成水滴状,至今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草扇不艳丽,稻杆是土黄色——有的草扇虽经漂白过,但时间久了也还是归于土黄色了。

我手中的扇子也是土黄色的。我对着脸轻轻地扇动着,从风中似乎嗅到了夏末稻禾中橘黄色的阳光的味道。阳光下,我们一群孩子在板车后推着,大人们在前面拉着。躲在堆满稻禾的板车后的我们时常偷懒,抽出板车上的断草杆,丢向路边的水渠。

这把扇其实已然破损了,但还未松散开。它结实着呢。我轻轻触碰着齿状的缺口,却愈发感到手中的草扇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隐然的气质,似乎,它有故事,而这故事它不曾对谁说过。

父母也是怀旧的人,竟把老家的几把草扇也在搬家时一道带来了。离开乡下老家五年多了,我却一直没有发现家里的角落会隐匿着这样的老友。

去年暑假待在老家的那段时间,每逢午后,稻禾味正浓的时候,奶奶总搬个小凳坐在后门口,慢条斯理地编着她的草扇。她边编边说,买把草扇几块几毛,自己买挑好的稻草杆来编缝几块几毛,这样就节省了几块几毛……午后的太阳正盛,但客堂里的过堂风还算凉快。奶奶低着头,鼻梁上架着泛黄的老花镜,左一下右一下地把一大把稻杆编好,盘好,用针线串好。奶奶的手很巧,这草扇的编织,虽不复杂,但要做得平整,精巧,还牢固,却不是易事。奶奶的草扇做得好,或许是因为她与这扇一样,朴实、厚道,彼此心通吧。

看着手中的草扇子,先前对停电的埋怨早已消散,反倒感谢起来。

扇柄油亮油亮的,许是使用的年岁久了。很小很小的孩子,定是惧怕这油亮的扇柄的。惹得大人生气时,打在屁股上的总是这坚硬的扇柄。在我八九岁时,虽然住在村里,但家里也有了电风扇。只不过老人家节俭惯了,不到热得吃不消,不会轻易打开。老人总是摇着草扇入睡,半睡半醒时也会不自觉扇上一两下。那风极清爽而自然,如黄昏田边的习习晚风,夹杂着白天未散尽的热,却让人无比舒畅……

这是比电风扇来得更亲昵,更叫人念念不忘的凉爽。

故乡对我而言,正如草扇般质朴而怡然。没有什么花哨的手扇,能够取代我心中的草扇子——童年夏天里简简单单、清清凉凉的岁月符号。我怀念故乡。我不会丢弃草扇的精神,而故作肤浅的高贵,正如我不会忘记我们都是农民的后代,需要草扇精神的支撑。

家里来电了,身旁的电风扇呼呼地开始转动。我起身,把那把陈旧的草扇子放回了原处,存入了心底。

江西省南昌县莲塘一中,指导教师:杨刚华

本文来自语文报高二版第14期,作者章梦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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