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一扇并不重的门被五十多岁的父亲推了三次。我站在虚掩的门后,看他从门缝中挤进身来,再转身小心翼翼地把吱呀作响的门合上。还是老样子,父亲不想那么快让母亲发现他回来了。细节描写揭示了人物的心里的无奈,也为文章设下了悬念。
母亲提着从厕所旁的水管那儿洗了的碗进门了。她端着碗皱着眉闻了一遍又遍。抬头就撞见了父亲,说道:“回来了?事儿怎样啦?”那多年来希望得到肯定答复的表情就算看着她的后脑勺,“希望得到肯定”,这是母亲的无奈的理想。悬念继续叠加。我也猜得着。“说还要等等看。”父亲欠一下身子,坐在四角都有磨损的小方桌旁,不看母亲。“等,还等?这都多少年了?你闻闻看,这碗都一股屎味儿,这还让不让人活了?”母亲扯着嗓子吼着,双手高举,似乎想要摔碎手上的碗,可是半道又停了下来,转身冲进了厨房,把塑料盆儿摔得山响。
父亲略显疲惫地说:“瞧你,多大点事儿,至于气成这样?”说这话时仍未看着母亲。母亲冲了出来:“小事?这还叫小事?哪样事对你来说是大事?我看你呀,就把自己当个人物,当做什么名贵花草吧!”边说边去扯腰上的围裙,却一眼看到门后的我,张了张嘴,又把围裙系上,回到了厨房。对母亲的动作描写拿捏得恰到好处,即是对母亲辛劳的表现,也是对母亲身份及心理活动的有一个角度的揭示。
这一幕,就好像每天按时飞到我窗台早鸣的小鸟一样,于我再熟悉不过。只是父亲,终究还是有些顾虑。可是,十八岁的人了,还有多少事是糊涂的呢?
父亲是早年的大学生,学了满腹的知识,有着一身的才华。尤其有的,是从先贤那里感染到的清高、廉洁。也正因为如此,他置人情世故于一旁,对社交的卑劣手段冷眼相对。他不图名利,只求心安、舒心的生活。他,孤单又孤傲地行走在他认为简单、质朴的人生路上,不帮不该帮的人,不求不值求的人。这两条原则把父亲三十年困在一个小小的职位上。以至于今天,我们一家仍挤在他们单位没有单独厨房和厕所的宿舍里。看着身边那些样样不如自己却个个因为出卖灵魂而比自己过得好的人,他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而是太明白了!时间久了,除了坚守他心灵的那份高贵以外,父亲学会了从心潮暗涌到平静,他说:“平静是无限的价值。”
以前,母亲偶尔会当着父亲的面教训我:“丫儿,你以后长大了心可得黑着点儿啊,别做什么善男信女,到头来啥也没有!”父亲会出奇的生气,拉着我语气坚定地说:“要活得有自我,活得坦荡。”父亲已经有些混浊的眼珠那一刻明亮得让我惊奇。一幢再宏伟的建筑,倒映在水中,水波一搅它也会立刻扭曲变形,更何况是一个人的倒影?时间一长,再多的人也能体会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都会明白双脚立于大地,这才是最重要的。会写人,能说理,这是本文成功的要素之一。与前文的细节描写相照应,此处的说理增添了文章的厚度和力度。可父亲,怀抱着最初的梦想——不同流合污,不愧于人民,做一个好官,至今,仍不肯把心交给现实,交给生活。要进一步,他就要执政为民。若进一步要付出灵魂,他宁肯退一步在角落里勤勤恳恳,默默无闻。
在现实的冲击和心灵的教育下,我成长了十八个年头,目睹了父亲心清而位不高的生活。接受着母亲“没有钱和权哪里来得尊严”的教育。年纪轻轻却好比老鼠熟悉地道一样深谙生活的现实。可现实并不代表庸俗,在我心里,有一株从小植根的藤蔓,满满地写着正直、廉洁这些字眼儿。这命贱的种儿在无土无水无风无光的心底深处,凭着父亲常挂嘴边的“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生生地长起来了。正如父亲在无人理解的环境下仍守着他对人生的期望,以一份原始的忠诚对人待事,那颗善良的心,那份正直的情让他任何时候都不放弃他心中的梦想和为人的权利。
父亲,以三十年的光阴给我言传身教,不能把梦想和坚持掩埋在庸俗的现实中。就像星星只属于夜晚的天空一般,一方洁净的沃土才可以容纳一个人美丽的梦想。梦想若不可以指导你做一个好人,那就只可以谓之为“荒唐梦”“空遐想”。行走在黑夜,父亲要我用意志的坚韧和对梦想的坚持去刺破黑夜,看那高洁的灵魂烛照出人性的光辉和伟大。
记忆里,有一个印象特别深刻的清明节。父亲那个飘着绵绵细雨的日子带着我去了汨罗江,指着江心要我磕头,给他最尊重的屈原行礼。那时,雨中的父亲像是洗去了套在外面的一层衣,在先贤的殒身处,还原本真了。
我在翻涌的水波中看见,我和父亲的倒影稳稳地站立着……
四川省南充市南充高中2010级14班 周 园
获奖理由:
主题鲜明 个性张扬
亮点借鉴:
叙事细腻精彩。文章开头写了一次小规模的家庭冲突,愤然的母亲,坦然的父亲,还有那个忐忑不安的“我”三个形象都很清晰鲜明,尤其是一些细节刻画,使人物更具神韵。
深沉坚定的理想追求。文章后半部分着重写了父亲的价值观念及父亲对“我”的教育,在举世皆浊的世风中,仍需要有人坚守清高,这是中华民族优秀的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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