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高粱

高粱,过去是我们沂蒙山区一种极普通的粮食作物。它长得不是很高,但秸秆挺直,显得粗壮结实。那个时候,除了地瓜之外,在沂蒙山区种植最多的,就数这矮扑扑的红高粱啦。

秋天到了,放眼望去,满山遍野的高粱熟了,那火红的高粱穗被风一吹,一起一伏,令人陶醉。

高粱和其它的作物不同,它不怕旱,也不怕涝,很容易成活,所以不管高高的丘陵山坡,还是低低的沟坡河底,只要随便撒上种,都能长出高粱来。走在秋天的原野里,你到处都能见到高粱,都能看到高粱那火红火红的身影。

说高粱普通,是因为高粱不像其它作物那样娇惯,种植那么费事,它基本不需要浇水灌溉,也不需要精心护理,十分省事省力。

高粱对土壤也没有特殊的要求,不管土地贫瘠还是肥沃,不管是含酸还含碱,不管土壤坚硬还是松软,高粱都能一样生长。

高粱长出来,不需要特别锄草,不需要施多少肥料。种的稀疏行,密不通风也行。

然而高粱又不普通,因为高粱浑身是宝,全身都有用处。高粱根劄用来烧火做饭,高粱秸的用处更多,盖屋搭棚、插幛肋门,就是铺床也用得着。最顶头那部分细长的高粱秸,用处更多,编笊篱,钉盖顶,编箩筐都行。

那沉甸甸的高粱穗子最惹人喜爱。把红红的米脱下来,蒸高粱发团和高粱窝窝头,烙高粱煎饼,做高粱米的稀饭,香喷喷,甜津津。那时,高粱是我们的主食,几乎每一顿饭都吃高粱,都离不开高粱饭。

我最爱喝母亲做的高粱米稀饭。母亲把高粱去皮之后,发出来,圆圆的高粱米粒白里透红,放进锅里,用旺旺的火烧煮,直等把米煮烂了,破了,揭开锅盖,一股扑鼻的香气,馋得你直流口水。

家乡人用高粱自酿的高粱酒最醇最香,喝多少似乎都醉不了人。小时候,我曾给父亲打过高粱酒。那时的高粱酒是用上好的高粱酿造出来的,来村里卖酒的,我们从老远就能闻到浓浓的高粱酒味儿。父亲打上满满的一坛,留待闲空啜饮。现在,我们已经很难喝到那样香醇的高粱酒啦!

记得小时候,放了秋假,父亲就让我和他一起去收高粱。田野里到处都是,找到我们的地块,父亲挥动镰头,咔噌砍断一棵,放倒。我劲不大,就负责捆绑。母亲则在后面专门扦高粱头。母亲用尖尖的鍏刀把高粱头扦下,堆成一堆。把高粱米脱掉之后,剩下的高粱苗子等冬天闲空的时候让父亲扎笤箸。每年冬天,父亲都会扎上几十把笤箸,赶集卖了置办一些年货。

高粱成熟比较快,秋天长长的高粱穗子由惨白变黄红,由黄红变红褐色,放眼望去,整个田野像一个红色的海洋。微风吹来,起起伏伏,高高低低,象波涛一样。

高粱穗子熟了,红扑扑的,沉甸甸的,低下了头,像羞红了脸的少女。然而,我更觉得这高粱就像我们沂蒙山区的汉子。高粱朴实无华,不计较条件,能够忍受,不贪图享乐,甘于吃苦,甘于奉献,极像我们沂蒙山区的人民,极像我们沂蒙山区的男子汉。

不,家乡的红高粱就像我朴实憨厚的沂蒙父老乡亲。沂蒙山人淳朴,厚道,有一种特殊的品质。我喜欢这种品质,我喜欢这种风格,我喜欢这种精神。

听父亲讲,过去我们沂蒙山区没有什么粮食,全靠这高粱和地瓜填肚子。人们吃的是高粱煎饼,啃的是高粱窝窝头,咽的是高粱饼子,喝的是高粱稀饭。红扑扑的高粱,多么像沂蒙山人通红通红的心啊!

父亲就像一棵朴实忠厚的高粱。父亲年轻时在国家最需要的时候,自动参军,走上战场。他参加过解放上海,解放南京。父亲在兄弟姐妹中最憨厚,最耿直;在村里最本分最老实。他挑最重的担子,愿意吃大家不愿吃的苦,愿意受别人不愿受的累。但父亲从不计较,从不图什么回报,也不让人们夸好,愿意默默地承担一切。

高粱不语,它默默地使劲生长,默默地吐穗结粒。

高粱不语,它用粗壮的秸秆来回答它的忠诚。修长粗壮的高粱秸秆,农人几乎可以用来做任何东西。

高粱不语,用饱满的穗子来报答沂蒙主人。那饱实的粒子,就是高粱对大地最好的回报,就是对沂蒙人最大的热爱。抗战时期,高粱支援抗战,赶走了小日本;解放战争,高粱支援共产党,打败了蒋介石。母亲讲,那个时候烙的煎饼,绝大多数是高粱的。

这就是高粱,这就是红红的红高粱,这就是沂蒙山区的红高粱。

家乡的红高粱啊,你就像任劳任怨的家乡人民,你不就是那一群群可爱的父老乡亲吗?

可是,十分令人遗憾的是,现在的沂蒙山区已经很难再见到那红红的高粱啦!那满山遍野的高粱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几乎再难以寻觅到。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们都不再种植高粱,是不喜欢吗?我不敢猜测,我也不愿猜测。但我对高粱的那份思念之情,那种不了之情却与日俱增。毕竟,是沂蒙高粱给了我们过去的一切,毕竟我们中的大多数是吃着高粱米长大的。

沂蒙高粱,你留给我们的不是一种影影绰绰的背影,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精神。沂蒙高粱,我的沂蒙高粱啊!

沂蒙高粱,就是我们朴实的沂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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