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的早晨很安静。我“噔噔”地跑下单元楼,从路口吹来一阵风。我拉了拉校服领,马路上彻夜通明的路灯还睁着眼,天边的光撕开浓墨色彩的夜幕,露出一片墨水蓝。父亲接过我身后的书包,我滑稽地斜着身体拉住那辆蓝绿色斑白的单车翻上去。父亲弯下腰,左脚一蹬地,身体倾斜向右边,单车就“吱呀”地跑起来。在安静的清晨,父亲将所有的期盼与疼爱化作了脚尖的用力一蹬,这就是细节刻画的魅力。无须赘言,情感便被淋漓地挥洒出来。我蜷缩到父亲后面,一只小手伸到父亲的棉衣里,与此同时,放在车筐里的书包颠向另一边,我咧开嘴在后座满意地咬着面包。
父亲躬着背,带着我“吱呀吱呀”就超过了很多单车,这单调而枯燥的旋律一直伴着我到初中。铁三中门口此刻贴出了大红榜,金色的流涎字样写着“复旦大学”。目光微微停留在了这座东方明珠下的城市,带着自信的口气对父亲说“我要上复旦”。父亲的眼里闪过一丝热切,眼底的笑快要溢出来,然后很温和地带着我向远方去。
谁能阻挡少年武士赴死?他们听不到。看似一句旁逸而出的话,却是对父母情感的一种表达。
在英语本上随意画着“A,B,C”,“吱呀”一声,父亲慢慢走进来,伴着越发清细的母亲的埋怨,你嘀咕着:“你继续做,我进来看下书。”出差半年不可以回家,不可以喝酒,每次回家前,总会约着同事先喝几杯,这几乎成了你大半生的爱好。而对于这个爱好,母亲多半是厌烦的。你轻轻在门旁的沙发上倒下去,反手关上门,小声的埋怨也被你关在小小的门外。
我放下笔,转过身,瞥见你把头从支着脸的手上抬起来,一个人嘟囔着:“最近状态怎么样?人称转变为第二人称,对话感加强,亦增强了文章情感的流动。考试没有?成绩我看看?”我把手边的英语本推到一边,你霎时没了声,涨红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到表情。书上的笔划过一条抛物线落在地上,“啪”的一声。
你顺手从小茶几上拿了一堆书,说:“进来看看,有没有影响到你?”手胡乱地翻开一页书,随后没有了声响,静得很纯粹,像清早的化不开的薄雾。这时的你,把手扣在一起,一只手的手指扣着另一只手的。
你合上书,对瞪着你的我说:“你继续做,我出去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眼神真的可以说是瞪着。你抬头对我笑,脸更红了,左右摇晃着出去,轻轻地带上门。
看到成绩单上用红笔钩出的年级前十名的同学中我的名字,你爽快地抽出包里被妈妈“检查”后不多的买酒、买烟的钱,笑着塞给我说:“以后有进步就给你奖励。”
时常听父亲的同学说:“你们家孩子,从小就让你们省心。”你总是搓搓手,也不反驳,淡淡地笑着回答:“你家孩子也很乖呀。”腼腆得像个小孩,眼里满是骄傲,复旦似乎已变得真实。
谁能阻挡少年武士赴死?他们听不到。
初三那年的期末考试后,和同学一起回家的路突然变得很长很曲折,走过一条街,又转一个弯,转弯后又是笔直的路,而不一会就到了家门口,我踟蹰不前,原本贴在家门口的倒“福”此刻就像一张判决书。
接连几次,父亲的目光一次次落到名单前十位徘徊,看熟悉的名字落到纸的中部、末端到倒数第二页。一个人可以被原凉多少次?直到被习惯为止吗?
父亲身前的烟灰缺里落满了烟头,你一个人沉着脸坐到沙发上,我飞一般地跑回书房,再次出来时,母亲大声说道:“成绩下降是什么原因?”我手指绞在一起,不发一声。母亲吼道:“手机拿出来,不要用了!”我看着她说道:“为什么?”母亲一下子站起身,手脱下拖鞋向我甩过来。
父亲拉着她的手臂,身体挡在她的面前,她手中的拖鞋“啪嗒啪嗒”地落到父亲身上,我大步跨上去,扯过她手中的拖鞋摔到地上,手一搡她,她就像一个泄气的球,死拉着父亲的衣袖,红着眼睛盯着我。父亲转过身来向我吼道:“你还不去睡觉!”我又一次慌忙地跑回卧室。
“啪”的一声,又一只拖鞋砸到了反锁的门上。我抱着腿缩到门旁,眼中的泪让景物不再清切,把包里的手机放到书桌上。有时候真想凌厉地哭一场,不想有人看到。
谁能阻挡少年武士赴死?他们听不到。
这么多年后,门前的红榜恐怕早已落脱,换了很多,黑色的墨汁泼洒着每一代青年的路。为了给作文找素材,我再次回到铁三中门口,突然发现,原来贴红榜的墙早已被拆除,一大块印花底纹的塑胶板再次传记着各所名校的名称和同学的名字。记忆也已经模糊,风扬起一阵沙,卷着你的身影与儿童的梦想到远方。七点的校门口,很静很静。
云南省昆明市昆明三中高6班 马 婕
获奖理由:
文采斐然 视角独特
亮点借鉴:
情感真切而深沉。在大段大段的描写中,作者像是沉痛地打开了自己的心,让往事肆意汹涌在脑海里。而每一段后面的“谁能阻挡少年武士赴死?他们听不到”更是含义深刻,引人长思。中学生本应是快乐的,只管每天快乐地学习、生活,但来自社会、来自成人的过多压力同时夺走了学生和家长的幸福快乐。我们不禁要问,这样的教育,意义何在?
动人的细节描写。文中的“父亲”有着令人感动的对子女的爱,这种爱被作者通过一个个细节描写诠释得淋漓尽致。相信会让无数的中学生读者想起自己的父亲。
本文已收入《语文报杯全国作文大赛历届获奖作品精选》中南出版传媒集团•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点击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