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河源头的大山上有几座高高的山峰，山峰的低脚环环相拥，形成了一个高山间的小盆地。盆地东高西低，野树葱郁茂盛，一个村庄，就坐落在盆地的东北角处。村北，汩汩的山泉涓涓地汇成了淙淙的小溪。沿着自然的河渠向西，又向南，绕了大半个村子，在村南向东流入丹河的主源里。一条很有年头的路，从南山的缺口跳进来，弯弯曲曲伸入年代久远的坑洼的老街。在沿街朽了的雕花门楣和皴裂的窗格注视下，跨过村北的石板小桥，又攀越到村北的山那面去了。写景的文字要写得让人印象深刻绝非易事，小作者能准确地描绘不同事物的不同方位，所用动词也都鲜活明快，如“相拥”“绕”“跳进来”“伸入”“注视”等，赋予风景以人的性格，让人眼前一亮。这是个鸡鸣两省的地方，这儿离最近的县城有五十多里，而又山路居多。这里的村民出山的次数扳着指头也数得清。我就出生在这里，而且和别人还有一点不一样。

那年，我在村南曹操拴过马的老槐树下出生。石屋旧灶上的老油灯记下了一切。那一夜，我呱呱坠地的时候没有给亲人们带来一丝欢喜，只是唤起了他们内心深处最无奈的悲哀。祖父斜蹲在当屋的椅子上，敞开羊皮老袄的前襟，裸出古铜色的胸膛，扯下头上的羊肚手巾在手里揉啊揉。看似平常的“揉”包含着老祖父内心的百感交集。父亲瘫软地倚靠在里间的门框上，失神的两眼望着倚被而卧的母亲。母亲紧紧地抱着我，早已泪流满面。三个姐姐怯怯地躺在被子下，从翘起的缝隙里偷偷地探望着外面的一切。山村的夜很静，很静，灯捻偶尔的噼啪声和着祖父连连的叹息声显得很沉很重。相信每一位读者读到此时，都会在脑海中想象出那样的一幅画面，近景是那一明一暗的灯花，背景是祖父佝偻的背，以及母亲流泪的脸。纯粹的描写，使读者也能感受到浓浓的感情。我对一切都是无知的，只顾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觉得那里是天下最温暖的地方。可是那至爱的温暖仅仅在一夜之后便转移到另一个至爱里了。

我的养父姓杨，我便有了一个哑巴的母亲和一个憨憨的哥哥，有了一个名字叫杨光。我的养父住在村子的北头，是我父亲自小的伙伴，两家人世代通好。养父家和生父家一样三代单传，不同的是养父家只生儿子不生女，又偏偏生了养不活，直到有了憨憨哥。憨憨哥三岁不会开口说话，五岁数不了仨数。于是两口子断绝了再要的念头。我降生的那一夜，两口子前来探望，便有了过继的可能。那晚，当我的哑母把胸膛拍得山响，眼珠子都要跳出来的时候，躺在炕上的母亲终于松手了。可两滴清泪重重地砸在了我的脸上。那泪啊，是哑母用嘴给我吻干的。

时间在这山与那山间无声地流过了。哑母的爱像护花的甘霖把我滋养得很茁壮。一天，哑母打着手势告诉父亲说我该是上学的时候了。她拿出了一个用条绒布做的新书包挎在我身上，摇着我的肩端详不够。我问母亲上学是为了什么，她无声地笑，抬手指指天，在头顶挥了挥，画两个空圆，然后指向山的出口。父亲只是在一边笑，哑母责怪地瞅了他一眼，父亲说：“你妈是让你走出这大山呢！”

我上学了，学校是在村东送子奶奶庙的旧址上建起的，山外派来的教师替代了大队退休的会计。于是，我知道了高速列车，知道了宇宙飞船，知道了山外还有很大很大的世界，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在关爱着我们山里的孩子。

我的旧书第一次塞满哑母炊烟熏黑的壁橱时，我以全乡第一的成绩考入了本地最负盛名的实验中学。三年后，我又为哑母在小村历史的天空上燃放了一支震耳的响箭。这年我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离家100多公里的市重点高中。

离家的这天，哑母唤了我的生父生母和我的小学老师一起把我送到了山口。山前的公路已开出了通向村里的口子，公共汽车已通往山里了。父亲拍拍我的肩，哑母摸摸我的脸，示意我向三个姐姐和我们共同的父母告别。憨憨哥提着沉沉的书箱远远地站着憨憨地笑。我跑向了憨憨的哥哥，让这老实的人儿放下书箱歇息。他笑着执意不肯。这大字不识一个的哥哥，似乎生平第一次悟出了书的重要，也许是出于对我的爱。我哭了，哑妈妈哭了、母亲和父亲们的泪花也早已挂在了腮前。我透过晨起飘浮的山岚，看见山间的公路盘绕回旋，在青山绿水间如舞动的银练正通往外面的世界。回头凝望哑母，哑母的头发不知何时已沾染了霜雪的颜色，那单薄的双肩在无声的抽泣中耸动着。我的泪又一次盈满了眼眶。朦胧中，我似乎看见了哑母瘦弱的双肩正在为我递撑书山的途径，粗糙的大手正在用册册书页为我打造飞翔的翅膀。我的血沸腾了，我知道我的路还很长、很长……小作者似乎特别善于在不动声色的叙事中寄托深情，看似不经意的一词一句，实则都为苦心经营，感情真挚自然，丝毫不让人觉得牵强生硬。

河南省焦作市第一中学2008级高一2班　曹　阳

获奖理由：

文采斐然　视角独特

亮点借鉴：

那沉重的大山啊！需要换多少双翅膀才能飞过。那大山深处无言的目光，给了我们多么巨大的力量。爱，是我们飞翔的唯一理由，是我们飞翔的终点。小作者在文中讲述的，是我们人生奋斗的过程。

本文已收入《语文报杯全国作文大赛历届获奖作品精选》中南出版传媒集团•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点击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