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不是万能的。
因为我不肯低头来分担你那种凶暴统治的罪孽。
宁愿吊了起来钉在这飞鸟难越的万丈悬崖上,
四处是黑暗,四处是寒冷和死静。
普罗米修斯身受无休止的痛苦折磨。
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可是,
我欢迎白天和黑夜的降临!
——雪莱《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一九六二年•春•暖风熏得游人醉
丈夫小心地擦拭着整整一书柜的书。妻子笑:“天气潮湿,这样摆弄,不怕霉了吗?”丈夫恍然大悟:“是啊!明儿好天气给它们晒一晒。”“真搞不懂你,买那么多书干吗?里屋还有两樟木箱子呢!”妻子微笑着抱怨。丈夫一拍脑门,叫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那些宝贝!”妻子瞧见丈夫那模样,笑得更深了。“微笑着抱怨”,细节的描写渗透着妻子对丈夫的包容与理解,为后文发生的事情作铺垫,初步显示妻子的性格。
其实她挺厌恶那些书的,因为这些使本来清贫的生活更拮据,然而她又舍不得它们,这仅仅是因为丈夫。她想,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吧。丈夫是中学教师,戴着书卷气十足的黑框眼镜,嗜书如命,妻子没上过学,只是胡乱认了几个字,她没有想到丈夫会成为自己的老师,不厌其烦地教,她也认认真真地学。很快,她也能看书了。这份开始于媒妁之言的感情变得坚定,相濡以沫。对了,他们还有一个刚成年的孩子。所有这一切都化成一股暖流融入妻子的心中……
她并不博学,但是知道埃斯库罗斯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这是丈夫的最爱。所以用心去记那些拗口的人名与曲折的情节。
第二天,丈夫在院子看见满地的书籍,妻子小心地翻动书页,那些晶莹的书页在微风中像天使扇动的翅膀一般美丽,丈夫过去帮忙,妻子说:“今天的太阳真好!”春天,微微的暖风,淡淡的温馨,幸福的场景描写,叙事平淡但温暖。
一九七二年•夏•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样就行了吗?”妻子忧心忡忡。丈夫把一沓沓油纸包扎的书塞到石板下,他抹去头上沁出的汗,安抚妻子说:“不会有事,他们找不到的,何况事情应该……应该不至于那么严重。”真的没有那么严重吗?四处不是字报横幅就是斗争批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可是丈夫一如既往地去上课。妻子在家忐忑地等,心绪不宁。缝衣的针戳破手指的血点点滴滴洒落在洁白的棉絮上,触目惊心。缝衣的针戳破手指的血滴滴洒落在洁白的棉絮上,触目惊心,很精彩的细节描写,暗示着下文事情的发生。
这一天还是来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小操场的,看不清横幅上的字,看不清课桌搭的台。只看见丈夫那坚毅的脸庞,眼和下颌都红肿着,双手握着拳垂在两侧,这样倔犟。丈夫发现了她,咽下断牙,示意她离开。泪,一泻千里。“打倒走资派!”他们的儿子高喊着口号,漠然地注视着自己遍体鳞伤的父亲。儿子早在她的泪流干以前就与父母划清了界限,骨肉亲情早已荡然无存。儿子、丈夫,她眼里沁出血来。
望着受着夜以继日折磨的丈夫,她记起英雄普罗米修斯在冰峰受尽折磨,每天宙斯派秃鹰啃噬他的内脏。第二天伤口愈合,秃鹰又来,周而复始。这些现在都无法从失去灵魂的丈夫口中听到。她从旧居的瓦砾中挖出书籍,可是没有发现一张纸。她像是绝望得失去了理智。疯狂地翻动着瓦砾,鲜血淋漓。终于,在厚重的石板下,她发现了布满灰尘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紧紧地攥入怀中,仿佛这是她生命的源泉,是她生活的勇气。叙事的高潮,苦难的到来,妻子从旧居的瓦砾中挖书的细节描写显示出妻子的坚强。
一九七五年•秋•温暖生命的力量
普罗米修斯盗取天火换来人间的光明。宙斯为了惩罚他,用高加索凛冽刺骨的寒风来冻彻他;用秃鹰凶猛尖利的锋喙来撕扯他;用河神俄刻阿诺斯的利刃来威胁他;用众神使者赫尔墨斯的巧言来诱惑他……然而即使雷电使他永远沉沦在大地的深处,还是不能使他屈服,因为真理给他力量,真理使他坚强……
妻子断断续续地给丈夫讲着普罗米修斯的故事,就像当年丈夫给她讲述时一样认真。虽然此时丈夫已神志不清,然而普罗米修斯能使他的眼睛里出现神采,就像当年的坚毅与执著。
妻子恐惧白日里那些红色袖章,只能在黑夜里偎着昏暗的烛光一字一字地阅读,或者说是钻研吧。她认的字不多,又没有人帮助,也不能找人帮助,她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时不停。被缚的普罗米修斯,像是黑夜大海中的一座灯塔,给迷失在暗礁中的人们以希望。多少个春秋,岁月逝去无痕。儿子、家庭一一失去,然而缝在棉衣的那本《被缚的普罗米修斯》正温暖着被封冻的心灵:相信未来!
一九七八年•冬•春天还会远吗
妻子在丈夫坟前焚香,眼泪润湿了黄土。她轻轻地从怀里取出那珍藏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静静地让它在坟前焚尽。她已经不需要,这一撮纸,早已沁入了心脉。
《被缚的普罗米修斯》是丈夫留给她的遗嘱,也是她穷其一生累积的财富。一直这么坚强,因为一直相信未来。
禁锢普罗米修斯的铁索会解开,高加索的雪山会融化,而这一天,也终于来了……
一个个没有羽翼,匍匐前进的时辰,
一个驱逐掉早晨灰白的霜雪,
另一个带了星星,又昏沉又缓慢地,
坚毅地爬上青铅色的东方,
那晨曦微露的地方,也是黑暗的尽头。
英雄普罗米修斯在大地深处,
得到了永生……
——雪莱《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浙江省桐乡市茅盾中学307班 朱佳妮
获奖理由:
思维灵动 视角独特
亮点借鉴:
从情节的设计、细节的描写可以看出作者很有才华。开篇淡淡的温馨和结局浓浓的悲伤让人心酸。用《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作为“道具”贯穿全文,象征手法很明显。而最让人感叹的是作者的叙述文字,不着痕迹,轻灵秀美,却又震撼人心,成功刻画了一个坚决捍卫知识和真理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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