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半

每天四点半,做的事不同,心情也不一样。

星期一

一个普通的星期,一个普通的时刻,一节普通的课,实在没有什么理由打起精神来,我也照例昏昏欲睡。

教室里维持着中等的嗓音,一成不变。在这样的分贝环境里,老师是不会怪罪同学的。想聊天的继续,爱学习的不耽误,发困趴桌子的也不受影响。以我多年的学习经验来看,这是课堂的理想状态;以我进入高中后的经验来看,这是我发呆或睡觉的理想环境。前面的篮球迷在侃火箭,后面的女生在专心听课,左边那小子正盯着某女生的辫子出神,而我亲爱的同桌则时不时地拿眼睛瞟生物老师——因为,他在做数学。我一手支着头,眼前的作业本无力地摊着,上面的圆珠笔已经睡着了,在这之前它留下的字迹模糊不清,一个个像喝醉酒似的东倒西歪,仿佛早操时候的队形。几个破字边上的细胞体结构怎么看都像肉饼,肉饼上的芝麻——核糖体,此刻正向我微笑着,似乎在提醒我什么。下面的那个图有点凹凸,就像食堂里的鸡排……

前面的老兄像是在唱歌,起伏的节奏把我的神经一拉一拉的,可歌声越来越轻了,成了一片嗡嗡声,混入了教室的《嗡嗡》交响乐,越……来……越轻了,我……竟然……竟然……竟……然……睡着了。

星期二

我孤独地站在办公室里,忍受着办公室内批作业的老师们那若有似无的目光,好难受。“叔叔阿姨们,没见过人挨批吗,虽然办公室这地方我不常来,也没必要给这种礼遇吧。注目礼呀!那可是升国旗或接见国家领导人时才用的。难道,难道,你们想学我们班主任的刑侦手段?再顺便观察我这小可怜虫欲哭无泪的惨状?不会吧,我对各位老师可都是尊敬的。对,没错,我相信人民教师都是好人,我应该坚信他们是在用目光支持我,帮我渡过难关,帮我……”我正在进行这样的心理活动时,刚刚还埋在作业本中的班主任抬起头来——一场智力与谋略、勇气与胆识的较量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常规套路出牌,经典模式。

“知道。”——以逸待劳,敌不动,我不动。

“说吧,犯了什么错,自己交待。”——单刀直入,出其不备,就像美军的斩首行动。

“不认真听讲,上课睡觉。”——勇于承认,争取以较小代价结束斗争。

“说的轻松啊!”——情况不妙,今天某人的心情好像不大好。

“嗯——啊——呒。”——大智惹愚,避其锋芒,读书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哼哼。

“给我说清楚,别老嗯嗯的,全班都在认真听课,为什么你一人睡觉!”

“我困了。”——失策,说这句话的人太没脑子了,一招错,满盘输啊,埋下伏笔啦。

“困了,亏你说得出来,本来我心情挺好的,听了你这句话这火就上来了。”——要糟。

“老师,我错了。”——最妙的杀手锏。

“一句错了就完了?”——没希望了。

“我看你态度不对!”——防线开始崩溃。

“今天你得说清楚,不说清楚不用吃饭了。”——被击中要害,兵败如山倒。

“说,上课为什么睡觉。”——总攻开始了。

我举起了白旗——投降了!

以后的对话进入了篮球场上的垃圾时间,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结果是我没吃上饭,因为食堂关门了;结果是天变灰了;结果是学校的湖上长出了恶心的浮藻;结果是我发现走廊地板好久没人拖了,上面结着一层层黑色的图案;结果是,我心情不是很好。

“为什么我会睡着呢,本来不大会的呀。”倒霉的时候,总是想着倒霉的事。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青少年,我总是谨遵小学思政课本上关于做人要乐观的教诲,既然没那么复杂的人际关系,学习又不岌岌可危,又不害相思病,被老师批评教导而没吃上饭算是比较大的烦恼了。落叶式的烦恼,怕是我们班小女生桌子里面的流行小说上才有的吧。

星期四

今天有电脑课;午饭吃得不错;作业好像不多;体育课上踢进一个球;我的生日快到了;科比得了五十三分,我最喜欢他了;物理课上被老师表扬,极大地满足了虚荣心;精神不错;天气挺好,风吹到脸上暖洋洋的;校园大道扫得很干净;我突然发现语文老师很可爱,班长的发型很酷;我边上的小胖子依然那么可爱;前排的女生穿了新衣服;夸同桌很帅,他好好地高兴了一把;有些地方在打仗,幸好我们头上没导弹;明天要放假了;回去有好东西吃;能睡个好觉了;算起来十二天没回家了,爸妈应该擦眼睛了,他们会很高兴的。

那么多微不足道的快乐,牵着我每根头发,拉着我的衣角,把我轻轻地托了起来。快乐就是这样累积的,不一定要考试一百分或者捡到十块钱。人的心理变化是微妙、奇特的,记得星期二心情就不好。但至少这一天很高兴。

好像所谓烦恼的时候想到的事情要比高兴的时候多一点。

但这并不能改变这一天的快乐。我坐在教室里,听课很专心。

星期五

一早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今天的天气竟有点暖和,突然间心情也就出奇的好了起来。走在路上,碰到谁都觉得我曾认识他们,大概他们也认识我吧!这让我想起了回到家时邻居给我的笑脸。这时我才想起原来今天可以回家了。

每次回家都是坐车回去的。车子是那种老式的中巴车,虽没有宽敞的环境,舒适的座位,却也总能让很多陌生人多些亲密的接触。前一阵子听说要换什么城区公交,一听吓一跳,城里面那种公交车,能来这吗?后来看见几辆破中巴被洗净了身子,刷了层漆,加了块“城区公交”的牌子,倒真是焕然一新。坐了上去,觉得心安理得,才消了内心的疑虑。

回去的时候跟以前的同学聊天总是很快乐的。有时攀比各自的学校哪个好,有时对自己的学校破口大骂,把对方学校捧上天。自己现在的同学跟老师总是谈得最多的话题,每次总是惊讶对方的班级里有多么多有趣的事儿,同时惊讶自己班里的同学也那么有趣。我们总是笑着过一路,就算没座一直站着也不觉得累。

不过没有座位终究是一件恼人的事情。进山的路是弯弯曲曲的,碰到一个大的弯总是东倒西歪,加上难闻的气油味,很容易晕车。

幸好这个星期五,我有座位,还能探出窗外,享受享受外面的风景;路是很狭窄的,一边是山,一边是田地或池塘,偶尔出现几户人家,也总是远远地跟我们打个照面,就被车子抛在了身后。车子每到一个路口,总有人下去,或欣喜地拎着书包,或提着箩筐、拿着皮包,走一段路,回家去。路边上,是春天的秧苗,秋天的稻谷,或者冬天的草垛。现在是冬天,金苋色的阳光照着田地和不远处的屋舍,就像油画一般。

山上长的大都是竹子,有些会不规矩地把枝条长到路的范围内。如果是雨天,扫进窗子的枝叶,会把人的脸打湿,而它的代价则是无谓的夭折。

这狭长多弯的山路,在让人一饱眼福的时候,也会给我速写为莫名的忧虑。前面的路总是隐藏在山的后面,是看不见的。于是,我就会担心下面的路会不会出车祸。

车子开过这段长山路,便有大的村庄、集镇出现了。已能看见人家屋顶上冒出的缕缕炊烟了,我似乎闻到了家里的饭菜香,心里竟异常地安逸、舒坦。

看看时间,四点半了,再过五六分钟就该到家了,这时我却突然想到,又有一个星期的学习生活过去了。

本文来自中华语文网学生博客,作者王耀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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