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龌龊少年的青春萌动

我出生那天天刚好正在酝酿着一场倾盆大雨,天空一片灰暗,像是征兆着什么,然后我伴着这征兆到达了这个世界。某些时候想起来总觉得是上帝开了一个玩笑,而我却也只能在这个玩笑里艰难挣扎。

我仰望天空,阳光是刺眼的,但我却怎么也看不出那刺眼里头的色彩斑斓,我使劲眯起眼睛,依旧分辨不清。

后来,我哭了好几天。

村子里小孩不同我玩,有些伤心,我便去袭击他们,我用石子丢他们或者从某个角落里突然出现来吓唬他们。结果是我遭到他们毒打。他们骂我,狗崽子,找死!

我不敢找他们于是便一个人,晚上我爬到房顶看星星,一颗一颗,很亮很亮。我想成为一颗星星,但不可能。

我没见过父亲和母亲,我问爷爷,他不告诉我。

爷爷从前是个村长,大约在我出生前,受很多人尊敬,现在不是了,而且偶尔有人背后骂他,老不死的,养个孽障。他们看到我在旁边时,冷眼看我,然后走掉。

我所在的村庄是个传统的村庄,人们依靠那双手维持着幸福,偶尔期待一下美好的未来,日复一日的适应着夏虫的鸣叫以及冻日里飘落的黄叶。许多年里头相安无事,只是曾经的一场大雨冲坏村里头的坝子以及他们的幸福。

我一直在研究为人处世的原则,只是到了我上学的年代仍然一无所获,在别人眼里简简单单的生活却被我弄得曲曲折折。

我常常耸拉着脑袋在一旁观察别人的纷纷扰扰,我非常羡慕他们就像羡慕他们明亮的眼睛一样。有空闲的时候我便在脑子里构思红花绿草的模样,但无论构思多长时间都只是那几样单调的白以及黑,除此之外便只剩下阴色的灰。凭我怎样的绞尽脑汁都想象不出那明亮班驳的色彩鲜艳。我抬起头,天空始终都是灰色。

或许我常常就因为这样而错失了很多美好的东西。

小学的时候老师拿着图片教学生识字。叫到我时我答到:灰苹果。然后全班哄笑,我皱起眉头。老师说这位同学很幽默啊便让我坐下,我苦笑了一节课。后来红肖告诉我那是一个很大的红苹果。她是课堂上惟一没笑一个。

后来红肖成为了我惟一的朋友。因为她告诉我那是个红苹果的时候眼睛里头装满了真诚,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真诚。

在故乡微寒的秋日里,我不安分地数着迎面而落的秋叶,像是数自己的寂寞,我对爷爷说数叶是黄色的,因为别人都这么说,爷爷拍拍我的头夸了我几句便去作自己的事情了。他从来都是这么忙,我却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后来我知道了这叫做谎言。

没有人知道我分辨不了颜色,我觉得自己在掩盖这个事实的同时也掩盖了自己的天真与无斜。

我觉得自己的生活更像是涂鸦,把原本的一无所是涂得更加的一无所是。

爷爷曾扬着脸说会给村子带来幸福,后来便当了村长,然后到头来的一场大雨把他那个最初的梦无情地抛到了时光的荒野。

夜里睡醒时常会看到爷爷,他安静地在院子里的老藤椅上一口一口抽着水烟。在月光下,人是那般隐藏,天宇是那般素净,然后原本无比美丽的月光在此刻竟也显得无比凄凉,就连平时安安静静的那棵老梧桐在此刻都显得张牙舞爪起来。每每这时,心里都会很难过,我觉得爷爷是无辜的。

我注定只有平淡的生活,就像我注定只能看到平淡的颜色一样。而这平淡的生活却像一条蜿蜒曲折的羊关小道,我沿着这条难以改变的道路艰难前行,偶尔弥留,看天边飘过的朵朵灰色的云。

我在小学里头默默无闻过了五年之后考到了市里的一个中学,红肖也到了那所中学,我觉得很高兴。

红肖喜欢穿一些鲜艳的衣服这样使得她在班里头非常耀眼,她不必缺少朋友而我却常常看到她寂寞。我看见她同别人饶有兴致说话的时候眼睛里会时不时散落出来寂寞,像极了黎明前的天空,灰暗,想要冲破,但需要等待。

我跟她在一块聊天的时总是有意无意无意地扯出一堆没劲的话题,她却从未对我反感,这让我十分感动。

例如我常常问她有关寂寞的问题,她告诉我,寂寞就是站在人群中却像是站在沙漠里的的那种感觉。她说这话时我看见她眼睛开始闪烁,然后我知道她真的也是寂寞的。

二叔是现在的村长,不是因为我叫他二书而是他的名字便是二叔。渐渐的我知道,他曾经是父亲的哥们,发水后他告诉村民是父亲弄坏了坝子,父亲不知去向,而他也因他的大公无私而当上了村长。有的人说父亲带着母亲跑了。

村里人骂父亲他是个狗日的,大人小孩都这么骂,爷爷也不例外。

爷爷有时会骂到那个杂种要是敢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一边骂一边浑身发抖,脸上的皱纹随之扭成一团。

对父亲的的印象只有这些,就像记忆里残留的一些碎影。偶尔我会学着别人骂道,狗日的!?这便是对恨意的初步理解。

在我渐渐长大的十几年中,村里恢复了那相安无事期待灿烂阳光的日子,人们又开始了安详地等待夏日里的虫鸣以及冬日里的叶落。但我同样目睹了爷爷在岁月里衰老的过程,幼时爷爷花白的头发到如今已经全白,那水烟袋在也经不住用了已经高高地挂到了墙上,而我却仍有意无意地想起爷爷抽烟的日子。

有些事情久了便回淡掉,但有的是不能的。例如悲伤,例如恐惧。

村子里修了条很宽的柏油马路,村里的人开始富了,于是以往的穷困的日子以往发水被冲死的人也渐渐的被被这淡淡的岁月所淡化… …

在学校时心情总是有些压抑,我想不清楚为什么我做一些事情会遭到嘲笑说一些煽情的话会遭到别人异样的眼神。有时候想哭,他们看见我这个样子反而更加的高兴,于是预感到眼泪的时候一个人跑道一个每人的角落里,不敢出声,抬起头,星星依旧灿烂,于是总是想起儿时的旧梦,于是更难过了。

我觉得其实来到这个世界便是一个错误,父母创造了我却不能给我一个完整的生命以及一个完整的灵魂。

以后我还将走许多弯路,实现许多愿望,但到头来仍将失望。

红肖安慰我说,人总要去学着面对。我看到她的脸上有一种怪异的颜色,我固执的认为那是温暖的颜色。

我所在的学校是一个本性善良但行为恶劣的地方。老师托着虚伪的脸在学校里晃来晃去,他们佯装很善良的样子,但当你需要帮助或关心的时候,他们便马上露出本来的面目,他们根本不愿意管。

每个寂静的黄昏,我会坐在操场的一角看学校形形色色的人群,拥挤,吵闹,缺少人情味。

爷爷似乎越来越不行了,他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我每一天都过得很害怕,我害怕某天醒来时便失去了他。

在他当村长的时候他活着是为了村民,而现在活着便是为了我,在我一天天走向成熟的时候他也一步步走向死亡。有时候我便在想,倘若我不会长大会有多好,爷爷便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现在二叔每天趾高气扬的走在街上,像是在可以寻找某种目光,随着目光的增多,他的身体也开始慢慢变胖,然后到现在,他已经是个大胖子了。他原本精明能干的脸到现在已满是肥肉,有些时候我总在那堆肥肉里看到一些不易察觉的笑。

有时候他遇到爷爷,眼神却又变的怪异,就连原本完美的笑容都开始有残缺,只是我不懂为什么,大人们的世界总有他们的高深奥妙,是我们所难以侧度的。

村子里的坝子修得漂亮了。我偶尔爬上去,有些高,里头的水不是很清。有时候会从里头传出一些汽车轰鸣的声音。我摇摇晃晃战战栗栗在上头挪动,心情莫名其妙的激动。

在高二某一个晴朗的早晨,我竟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一个人。

学校有一个很张扬的女生,她在学校里应该很厉害,因为我亲眼见过她揍男生。她的眼神有些吓人,那个男生萎缩在那里不敢还手。我看见那场面时正在研究当天的天气是晴是阴,然后我便轻而易举地记住了那个生性桀骜的女生。

她有一头很长的头发,身材高挑,一副不羁的样子。看哪个男生不顺眼上去便揍,但没人敢还手。终于有一天我在下楼的时候跟她撞了满怀,我觉得这不应该是个什么好兆头。果然她伸出手来想揍我,我愣在那里不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她却放下了手径直朝楼上走去。但我看清楚了她的眼睛里有泪水,而那双眼睛竟也显得无比动人,那是多么美丽的一双眼睛啊,里头应该装满了这世界的五彩缤纷。然后我发现我喜欢上了她,有时候想起来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上了她那一双美丽的眼睛。

从这之后我开始频繁注意到她以及那一双美丽的眼睛。渐渐的,那一双美丽的眼睛也得寸进寸、得尺进尺的占领了心里的每一方土地。只是我把想法像我的眼睛掩埋颜色那样深深得埋在了心里。

我常常独自跑去看她。每次,我都很快地从她面前跑过,然后猛地瞥她一眼,在那一瞬间,我使劲搜索她的眼睛。

后来我学会了抽烟,一个人躲到厕所里使劲的抽,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想抽。我想我是为了寻找她的感觉,我见过她抽烟,很孤寂的那种,但是很长时间以来我都找不到属于她那种孤寂的感觉,尽管我也很寂寞。倒是每次看着落下满地的烟灰发呆。心情总是一下子失落许多,就像厕所房顶永远也漏不完的水,滴答、滴答… …

村子在修坝子的时候挖出了白骨,白骨的手中使劲攥着一块手表。二叔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一晃而逝的恐慌,回去后他便大病了一场。

二叔嘴子不停的嘟囔,但是听不懂说什么,这让人觉得奇怪。有人说二叔中了邪,然后村子里便开始传起了各种各样的流言。有人说是鬼魂在起怪,爷爷在家沉思,有人说爷爷知道这是为什么……

正当人们蜂拥而去问爷爷的时候,爷爷在帮村里砍数时候突然死去。

村里更热闹了。终于,某一天夜里二叔忽地跳起来拿起笔朝纸上写了一些字便又躺了下去,只是这一躺便再也没起来过。

十一

某天我吻了她,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

情人节那天我破天荒地逃了课。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很迷茫的在街上乱逛。不是因为我漫无目的,而是因为在这个阴霾同阳光同时滋长的日子,我决定去跟着她,远远地,不让她看到。逛了很长时间后她来到一个公园坐下,似乎是要等什么重要的人,一坐便是一下午。黄昏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应该是她的男朋友,但他们却吵了起来,原因是在那个人怀里还有另外一个女生。最后那个人给了她一耳光,她没还手,捂着脸走掉了。

她后来买了许多酒,一个人喝酒,她的长发散下来挡住了脸,我便看不见她那一双美丽的眼睛了。不久,她被酒精夺取了清醒的意识,开始慢慢哭泣,我觉得有些难受,我后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走了过去,我在一旁不敢出声,等到她发现我时已经泣不成声了。她说借一下肩膀便趴到我肩膀上开始更加放肆的哭泣,而我竟在此刻莫名地找到了那么一丝丝温馨。我多么想用手去抚摩那柔软的黑发,如果能够,我宁愿生命在此刻定格!我一动也不敢动,我怕一动,这渺小的温馨就会立即消失。

她渐渐地哭够了,她抬起头,“你是谁?”她问我。“说了你也不认识。”我答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学校里那个常在我面前跑过去瞪我的那个人,是不是?”她迷糊不清的说道,“呵呵~~~你讨厌我,他也讨厌我,呵呵~~”又过了一会,她问我有烟没有,我说有,我给了她一根。“呵呵~~~你讨厌我,他也讨厌我,呵呵~~”她一边抽着烟一边重复道,她抽了不几口就仍掉了,“真难抽!”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晃一晃地重复着刚才的话走掉了。

我小心翼翼地拣起那正在燃着的烟,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想起了刚才的温馨,竟也真的成了过眼烟云。我抽掉了那剩下的烟,上头还残留着她的味道,我想象到了她柔软的嘴唇。我想我是吻了她,只是有一些龌龊。

在回学校的路上我痴痴着想着她嘴唇的味道,穿越马路的时候,有一道刺眼的光射过来,然后是喇叭声以及刹车声,突然有一个人朝我后头猛的一推,接着我听见了尖叫声,我趴在了路的另一边。我转过身去,看到了血泊中的红肖……

十二

后来我考取了一所大学,成了村里的第一名大学生,二叔留下的纸最后被确认,他向村民叙述了一个事实和无尽的忏悔,当年他不小心弄破了原本就不结实的坝子,父亲当时刚好经过,最后父亲被水冲走的时候抓住了二叔的手,二叔一时害怕甩掉了他的手,而那块手表便是二叔的。

只是不幸的是爷爷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前便撒手而去了,我记得爷爷在临走之前还不住地给我说他对不起村子,养了这么个儿子,但他还说要我见到他是一定要原谅他,因为那毕竟是我父亲……

于是我再也看不到他温暖的笑容了……

十三

“每个人心里都要有一盏灯,这样才能照亮自己,照亮人生!” 这是红肖日记本上的话,我到现在才知道她也分辨不了颜色。

现在我真的只是一个人了,尽管爷爷重新得到了村民的尊重父亲洗去了骂名。但他们终还是远离了我,到了另一个世界。

红肖说的没错,自己要坚强,虽然我仍然看不清楚颜色,仍然是那么寂寞。

村民们都过来表示要我过去并表示委屈了我和爷爷,我冲他们会心的笑着。

我现在在一所大学,仍旧没事的时候抬头仰望星星,我想我有一天一定会成为它们中的一颗的……

本文来自中华语文网学生博客,作者张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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