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屋搬出来以后,就不常回去。每年的清明节和爷爷一起回去上坟烧纸,除此之外就是春节和父亲、叔叔们一同回去拜年。
老屋那个让我充满快乐的老房子,小时候和邻居小朋友玩捉迷藏,就围着老屋转,等到晕头转向的时候也就筋疲力尽了。那三间老房子是爷爷当年给父亲分的,盖得有十几年了,经历了风吹雨打。从母亲生我的那一天,就住在老屋。印象中的是住了11年。离开老屋的那一天,我有些恋恋不舍,于是捡了颗石子在老屋灰白的墙上写着:永别了,老屋。这样的文字我想不会留多久,因为雨水只要飘过来就会被冲洗掉,随着记忆淡化。
很小很小的时候,曾幻想哪一天搬出这个穷山沟沟,就可以像城里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可家里的贫困摆脱不了这样的现实,年少的我看着电视上那鳞次栉比的城市建筑,我痛恨过父母亲的无能,自己要在农村过一辈子吗?高楼林立的大厦住不上,总该有间像样的红砖瓦房吧。这一梦就是好多年。当某个清晨醒来的时候,我听见了父亲对母亲说要搬到别处去住了。那一刻,不知道是欢喜还是伤悲。
我想走出去以后就不再回老屋了,那个曾经让人生厌的地方:邻居二爷在老屋前那棵槐树上吊死、外婆在老屋旁的茅房被蛇咬伤而亡、婶婶在老屋后坡那快山地被摔断了腰。那是我儿时亲眼所见,由此给我蒙上了一层阴影,我要离开老屋,永不再回来了。原来十几户人家在好多年前都搬走,老屋只剩下那一间间摇摇欲坠的土胚房和荒芜的田地。
住在老屋的那些年是煤油灯伴随着我们。天一黑,家家户户都会点上自制的煤油灯,火闪火闪的。照亮着整个屋子。夏天的晚上,人们吃罢饭会坐在小院子里乘凉,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和老屋一样成了完好无存的影子。
夏天的午后,村上的小伙伴会成群结队地到村东头那口浅水塘里洗澡,个个都是旱鸭子,用手臂撑在水底,全身藏在绿绿地浮萍里面。大人们很放心孩子们的安全,因为水再深也不会没过膝盖。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那个大雨滂沱的雨夜过后,浅水塘灌满了水,又是一个大晴天,知了没命似的狂叫。大表婶家那个调皮捣蛋的儿子硬冲下塘里游,一去就再没有起来了。那年夏天,大表婶的儿子整整12岁,我还有四个多月满10岁。自那以后,我再没有下过水多的塘堰,其他的伙伴骂我“水货”,我没理会。
很小心的度过了11年中的每个夏天,我想这样就不会有危险,否则会适得其反。大表婶自从失去了儿子以后就整天心神不安,疯疯癫癫,最后也在三年后离开了老屋。
每年的二三月份,大人们都会拎着竹篮和一根长竹竿、磨得锋利的镰刀漫山遍野地找香椿树,只要遇到有嫩芽的椿树就会争先恐后地扬起绑有明晃晃的镰刀的竹竿勾椿树芽。回家后用这些伴着玉米糁和红薯吃,那时候算得上美味。因为贫困,吃玉米糁和红薯成了我们儿时最大的享受。
终于要搬出老屋了,那年11岁。即将告别这“山娃子”时代的那些日子,清晰地记得我和姐姐商量永远也别回来了,并跪在老屋前那方磨台上许愿。父亲请了辆大三轮车将老屋的东西都搬到一个汽车多、高楼多的小镇上。老屋只剩下两口黑柏棺材和三四只曾经泡酸菜泡涩柿子的陶瓷坛子、两扇红漆漆过的大门被一只硕大的铜锁给锁上了。
我们离开了老屋,当三轮车飞跃扬起的灰尘弥漫整个老屋周围时,我看不清老屋的房脊和徐徐上升的炊烟,我想我真的不会回来了。
到了新家,我们真是欢欣。每天可以看到急驰而过的汽车和工地厂房轰隆隆的机鸣声,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我想我的梦里不曾有老屋。
耳边又响起斯琴格日乐的那首《寻找》,“……告别那疲倦的追求,我寻找智慧的力量,告别那浑浊的空间,我寻找海洋的胸怀……”急噪、忧虑、不安、难耐浮现在眼前,城市的灯红酒绿残留在污垢、肮脏的十字街头。我好怀念老屋的阳光,曾经给予我人生的起点;好怀念老屋的浅水塘,曾经养活过我那些孤独的小鱼儿……
突然,好想回去,回老屋。
本文来自中华语文网学生博客,作者阳子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