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

身为桃源人,我尤其爱“灼灼其华”的桃花。

还是读小学时,路边有一丛矮枝,疏影立于寒风中。它的花很小很小,缀在枝上,满枝红艳红艳的。我狂喜地奔到家里,告诉家人桃花儿开了,桃花儿开了,可是,母亲摇头地告诉我,“桃花是二月花”。果然,那丛红艳艳的小花开过后,又有一种粉红的花儿开来,花心黄莹莹的,每一根蕊如丝线样的纤细,玉石样白洁,顶着些蓬松的粉黄绒球,它们也是密密地缀在枝桠上,但有好些绿叶儿衬着,所以红黄绿相和,好不热闹,显得更有生机,还惹来了养蜂人的蜜蜂儿。我打心眼里喜欢这种活泼热闹的桃花。

读五年级,听老师讲解“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时,我才悟到,立春前后盛开的并不是桃花。我当时感叹,桃与梅花瓣儿太相似了,只是可惜梅花绽放时没有一点绿叶的萌动。

进入中学,就很少读到写桃花的作品了,但梅的文字随处可得,最难忘的几句,现在还诵得。“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诺大的一个江南,作者眼中就只有一枝梅;“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句诗的作者竟终身以“梅”为妻;“何方可化身千亿, 一树梅花一放翁”,陆游恨不得每一棵梅前都有自己的身影。我想对梅的痴爱,后人也是无法超越了……读得多了,也便受了感染,我开始喜欢这种没有绿叶托着的小花了。

后来,自己有了些诗书的底子,又目睹了许多的不如意,于是,更关注起这种并不起眼的梅花来。每每翻开书来,我也能品出“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中“一枝”梅开在早春的欣喜,我也赞叹“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梅的“高标逸韵”,我也感慨于“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梅俗了人”梅的脱俗,我也能同情于“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梅的境遇,当看到“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成尘,唯有香如故”时,一时无语,默然对窗,心中竟是倒了五味瓶样的不能平静,于是,梅与我也就有了一种心灵的相通,我似乎寻到了一丝灵魂的慰藉。这是桃花不能达到的境界。

我开始淡漠桃花了。它艳丽无比,争蜂惹蝶,我慢慢远离了轻佻的它。每次在桃花花期最盛时,我感到一丝悲凉,不禁思念“任他桃李争欢赏,不为繁华易素心”的梅。甚至我讨厌“桃红”的俗气。我感到没有叶的梅更有风骨。

后来备课时偶然读到刘禹锡的“玄都观里桃千树, 尽是刘郎去后栽”“种桃道士归何处, 前度刘郎今又来”桃花诗。这位立志民族改革振兴的志士,就因为借桃花讽刺抨击了当时的新贵,结果连连被贬。世态变化,人心惟危,不免让人迁怒于桃树。我对桃花的印象更是一落千丈了,有时也咬牙称它为“夭桃”。

就在我痛恨于这种俗花时,有一位多年未见面的同学在书信中引了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回忆了很美好的少年时光,天真纯朴,让我感到桃花的单纯可爱。

但是,我还是不太愿意将爱倾向于这种俗花。我的书房的墙上依旧挂着“红梅迎春”图,热闹而雅致,每当看到图时,我就心怡快然。买瓷器时,也是一例有梅景儿的,枝儿劲俊,花儿清逸,茶都好像品得更加宽心和性。就连我的长棉袍上也绣着一枝猩红的腊梅……

我的世界变成了梅的世界。

前不久与几位同事去郊外玩,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来,欣喜地告诉我,“桃花开了----”,她咯咯地笑着将一朵粉红的桃花戴在我的发上,“阿姨,你戴桃花了。”又哈哈地笑着戏玩去了。接受了如此不期而遇的童真的爱,我有些感动,将那朵已散了花瓣的桃花托在手心,看着它的花蕊,忽又想起儿时的自己……

手心里的花儿渐渐挺不起最后一点精神,无力地躺在了我的手心,我感到有种内疚在渐渐滋长。

桃花与梅花在外形与习性上是多么的相似啊,为什么一个在玉堂华壁上,一个却是茅舍篱路旁?

桃与梅都是顺乎自然天性地成长啊,为何梅为“君子”,而桃花“终被笑妖红”?

那朵桃花已憔悴在我的手心里了,那份曾是童真的欢喜,为什么就逝去了呢?

本文来自中华语文网学生博客,作者刘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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