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

一:

1991年5月11日,酷暑加上难产,母亲几乎是死里逃生把我安全的护驾到了人间。他恶狠狠的朝着我的屁股毫不留情就是啪啪两下,白粉脂一样的肌肤上就这样被他粗暴强硬的涂抹上了几笔生硬的勾勒。他骂我,“把你母亲折磨的死去活来的,长大肯定不孝顺。”

当我听到母亲讲述这一幕的时候,我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他尴尬的咧咧嘴低眉顺眼的说,“那都是过去陈芝麻烂套子的了,还提它干吗?再说,你出生的时候,老人家说:'不哭不会长寿'所以我就打了你。”

那年,他刚好四十岁,老来得子对我是宠溺有加,常常做了好吃的,非要等到我回家才可以吃。由于学校精兵简政,他们这些民办的教职工都逃脱不掉被革职的厄运,他也一样,他残酷的下岗了变成了一个地道本分的庄稼人。没有了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家中的日子一下子变的拮据起来,一壶油、一袋盐都要仔细的盘算着,每一分钱都要尽量能花到实处,全家人都勒紧裤腰能撑一天就算一天吧!

可是,紧巴巴的日子里他却从不缺我的零花钱,我整日都有喜欢吃的棉花糖和阉萝卜块,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零食,每日用来打牙祭的。他总是喜欢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每走一处就要向别人停下来介绍,“这是三儿,聪明着呢?”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总是用凌乱的胡子扎我的下巴,痒痒的感觉很是舒服。

我有两个哥哥看不过去,他们总是向母亲打小报告说父亲特别的偏向我,他总是唯唯诺诺的说,“他小,你们就让着点吧!你们小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

二哥说,“那个时候你一们心思都在教学上那有工夫照料我们,他简直就是你的命根子。”他被说的哑口无言,只能三缄其口。用怜爱柔和的眼光打量着不谙事实的我。他常教导我,“将来我就全指望三儿啦!”

其实,哥哥们那里知道,生下他们的时候,他没有完全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职责,老来得子希望再我身上得到弥补。

二:

为了生活,他不得不扯开嗓子在大街上吆喝着,“刚上市的甘蔗,快来看一看啊!”,我看到过他和别人进行讨价还价的样子,唾横沫飞大有蛮不讲理的架势。他开始有点拉不开面子,母亲就在一旁怂恿着说,“小三正在读书呢?”他立刻来了精神头。为了我,他抛却了面子,他皮肤白皙教书的时候文质彬彬,可现在像个乡村莽夫,这着实让我有些吃惊。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可是他任劳任怨只希望我不要吝啬自己的身体,正在成长的阶段,累坏了就惨了。

此时他52岁,而我则刚好12岁。52岁的他说话瓮声瓮气,赤膊上阵为自己的小儿子打拼世界,穿着大裤衩躺在椿树下,看他给我买很牛气小牛仔裤和鸭舌帽微微的颔首说还行吧!,而他一年到头都是那件洗的灰白的尼龙衫和的确良黑裤,我穿上了运动鞋可他仍是母亲纳的千层底。黑色的鞋面,白色的鞋地,走在地上咯咯的响。

他一点也不显老看起来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我打趣的说,“我们上街,别人肯定认不出咱们是爷俩。”他笑了笑,张开嘴我才注意到他的牙齿就已经完全脱落了,镶着满口的金牙,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灼目。

我上了初中,每星期回家一次,每周星期五的时候,走出校门迎面就看到了他开着三轮车对我说,“快上来,今天出摊较早,还有一点没有卖完,你吃吧!先解解渴。”我知道那是他提前捡出来留给我的大鸭梨,水分充足,咬上一口,满嘴的清香,绵延的唇齿间一周的疲劳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一路上都显得特别的兴奋和我说了好多奇闻逸事,我知道他总是沉默,只有看到我的时刻才会亢奋起来,面部肌肉扭曲的笑着。路过牛肉面馆的时候,他会停下对我说,“你不是喜欢吃牛肉面吗?我给你买一份吧!”

我推辞说不要,一碗牛肉面三快钱是我一天的生活费啊!

他说,“你放心吧!我有的是钱!”他永远就是这样的“虚伪”,明明自己窘迫的到一块钱的芒果烟都吸不上的份儿,还骗我说自己是大款。

三:

17岁,我上了大学,他是全家最兴奋的,破天荒的塞给我200元钱说这是奖励给你的,买点好吃的自己补充点营养。我瞒着他等到他熟睡的时候悄悄的塞到了他的枕巾下面。

寒假回家,我找不到他,问母亲。母亲说,“他去排队去了。”我不解,后来通过母亲我才得知这年冬天特别的严寒,每到这时我总是被冻的咳嗽起来,脚也冻的裂开细线一样的小口子。他是去捡煤渣去了,村上有杀猪的,火炉下面是大块的煤渍没有烧尽,他就去拾那些回来,给我生火炭盆,放在床下供我取暖。

那一刻,心中刹那燃烧起了暖暖的烈烈的火焰,幸福包裹着我,我蜗居在里面,永远沉沦,再也不愿意醒来。

我长到现在唯一一次和他发生了纠纷,并且吵的不可开交。我发了疯一样迷恋上了写作,为此耽误了课程。他便打通电话朝我怒吼,我也不甘示弱我和他大吵了一架。我愤恨的把手机扔到水洼处,看到屏幕一亮一亮的,我拿起来看到了他发给我的短信。

松:

再过些两天就是你18岁的生日了,别和父亲记仇,我永远爱你。提前祝福你生日快乐!我们不在你的身边,记着那天早上要用温水洗澡,可保佑你全年健康,然后吃几个鸡蛋;中午要吃寿面;晚上要给家里通个电话。

读完短信,我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是他。他诡异的笑着说,“我就说吗?你会原谅我的。”我听的酸楚,那是我原谅父亲啊,是父亲要原谅我啊!

四:

他和他的牌友在一起玩的时候说,“我那儿子行啊!小小年纪就在网络上发表小说散文,挺受欢迎的。就是一点,你说叫什么名字不好,偏偏叫啥禅小岩。叫啥不好,还要把自己的姓给改了,可让我到那边如何向老祖宗交差呢?”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那是笔名,你懂吗?”

他讪讪的说,“好啦,我老了,品位也低了。那能跟你们年轻人相提并论。”

母亲在一旁说,“他喜欢你写作啊!动用了他年轻时候的关系,给你找来了应有尽有的参考资料,知道能否对你的写作有帮助。你年纪尚幼怕你吃不消。他常念叨你怕你连夜对着电脑,对眼睛的辐射和头脑没有好处。他是心疼你啊!所以,和你大声了几句,还怕你记在心上总觉得下意不去,于是,给你发了一条短信。请求你原谅他。”

在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的确切内涵。

我走上前拥抱了他,他觉得不习惯竟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我的泪水那样恬淡的滑落,他赶紧把手在衣襟上蹭两下,为我擦拭掉泪水。

他拘谨不安的问我,“是不是我又作错了什么?”然后,把脸对向母亲,母亲摊开手说,“不知道!”

这下他急了就也陪着我一起嘤嘤的抽噎起来。他从没有哭过,遭受不公平的排挤下岗,他调侃说自己不是吃商品粮端铁饭碗的命;后来陪着母亲起早摸黑没日没夜的批菜、卖菜,有时侯逢上天公不作美,满屋子的菜都腐烂了,母亲在一旁唠叨着,他却只能默不作声任由母亲数落;他外出打工,为了给我买正版的图书,把一个季度中庄稼的化肥钱都给垫进去了,母亲说你真是爱子心切啊……

他是提前衰老了,刚过58岁已经沧桑满面,啡色的面颊上已经有浅浅的小沟壑。背不算佝偻,但是跟他魁梧的儿子站在一起的时候,显得是那样的瘦小和弱不禁风和羸弱不堪。

以前是他在爱我,这份爱需要轮回,以后让我来孝敬他吧!村东,有一个寺庙,常有善男信女去求签,什么时候抽空,去给父亲求一卦平安签,让上苍保佑他老人家吧!

本文来自中华语文网学生博客,作者禅小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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