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绵绵秋雨,洗净了蒙尘多日的万物,树木山川都换上了新装。菊花黄得逼人眼,鲜嫩的花瓣上点缀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越发显得清纯高洁。“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陶公手捻须髯,凝望着绿地蓝天,满目生辉,激情涌动,不禁脱口吟起了诗句。“爹,泳儿将来也要做诗人,不去做官。”六岁的泳儿不知何时来到陶公身边。“儿啊,做诗人同样可以做官,既能写诗又能做个为百姓做事的好官,不是更好吗?就像你太爷爷。”“爹,泳儿明白了。泳儿不仅要做诗人,还要做官,像太爷爷一样做大官,做好官。”“哈哈哈哈……泳儿有志气!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父亲,有位颜老爷前来拜会,已在门外等候。”长子陶松走进来禀告道。“颜老爷?”陶公皱起了眉头。“颜延之,说是赴始安太守任路过此地,特来拜访爹爹。”“哦,就说我进山采药……”“呵呵,元亮兄,故人来访,为何拒之门外啊?”话音未落,颜延之已缓步入门。“哦……延之兄,失迎,失迎。”“颜某特地带了两坛陈年佳酿,愿与元亮兄把盏叙旧,不知可否?”“好!延之兄今天既然是来寒舍以酒会友,陶某定当奉陪。且要一醉方休,一醉方休哦。”陶公兴奋起来,“松儿,快告诉你娘弄几个小菜来下酒。”陶松却面露难色。“不必了,今日不仅有好酒,且自备佳肴。”说着,一名随行的仆人放下担子,拿出酒食摆好。不觉间,两人已推杯换盏,一番豪饮。“元亮兄,此次彭泽任上仅八十余日,为何辞归故里呀?”“哦,只因胞妹病故,悲情难抑,吊唁之余,乘便少歇几日。”“嗯?恐怕是另有隐情吧。‘吾岂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可有此语?”“哈哈哈……延之兄见笑了。”“不知元亮兄今后有何打算?”“山野村夫,混沌度日,谈不上打算。几亩薄田,几垄乐土,出入其间,与草木为伴,以山川为友,亦耕亦乐。开荒南际野,守拙在田园……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以元亮兄的才干,为官必有发达之日,也可造福一方。元亮兄从此远避仕途,岂不可惜!”“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富贵非我愿,帝乡不可期……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妙啊!元亮兄意高行洁,颜某自愧不如。待到颜某解甲归田那一日,愿与元亮兄比邻而居,共赏兰菊,不知肯接纳否?”“延之兄,陶某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哈哈哈哈哈……
陶公一觉醒来,已是次日,颜延之早已远去多时。陶公漫步踱出草屋,手握锄头,来到篱外,顿觉清香怡人,一丛丛菊花间于绿草之中,格外醒目。陶公忍不住近前撷了一朵,嗅一嗅,沁人心脾。这时,一白须老者荷锄而过,陶公近前问道:“老丈,高寿?”老者见是陶公,停下脚步,拄锄答曰:“是陶先生啊。老朽今年七十有六,垂暮之年了!”“偌大年纪,尚到田间劳作,未免过于辛苦。”陶公感叹道。“陶先生,你是有学问的人,老朽可能话有不当之处。这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自食其力,乃为根本。无欲而来,从容而去,草折命枯,乃自然之理,何不顺其而为之?勉而强之,又有何益!”
陶公听罢低头沉思,不禁频频点头。待到抬头再望时,老者早已飘然而去。望着老者渐行渐远,只剩下一带远山横在眼前,陶公不禁心中一动:“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达人解其会,逝将不复疑……衣食当须纪,力耕不吾欺……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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