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露
苦荞花开了，不美也不香，小小的花骨朵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摆着。
明年你们又要走了，到一个很远很美的地方。
泪水迷蒙的双眼不自觉地闭上了，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过脸颊，滴落在小上的花瓣上，碎了。
轻轻地弯下腰，我要采撷最美的苦荞花，送给你——我最敬爱的老师。
在凉风送爽的九月，你带着满腔热忱来到了这片贫瘠的土地。就在那年九月收割苦荞的季节，我的家遭受了一场特大的“暴雨”，我曾经固执地认为父母不再爱我，也曾经固执地认为世界是黑色的，天空是浓阴密布的，而周围的人们都是冷漠的。
我哽咽着离开了家，不愿也不想再呆在那个家，面对已年迈的奶奶。我知道，父母的离异也一定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创伤。带着满心的伤痛来到了学校，我希望能在这里得到一点点的安慰，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无聊地漫步于校园的小路，一切都是那么地安祥。落日的余晖洒在校园的每个角落，金色的。花圃里的小草正努力地泛着绿色，互相依偎着，呢喃着。远处，人们三三两两地散步着。偶尔，有几只晚归的小鸟正飞回巢儿。又一次，我哽咽了，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索性坐在花台上悄悄地流泪。太阳落山了，冷冷清清的校园里只剩下一个孤独的我。我想放声哭，哭出我心中的一切酸楚，然后再静静地躺着，和月儿说句悄悄话。
我疯狂地发泄着内心的痛苦。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忙拭干了泪水，静静地坐着。脚步声近了，那样地沉重而又稳重。慌乱中，抬起头想看看走过来的人。我震惊了，一样的是一双充满忧愁的双眼！不同的是，花白的头发，慈祥的面容，还有那一身朴素的着装。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你，那时也不曾想过你会成为我的班主任。只清楚地记得你向我走来时，那种慈祥的感觉，还有那充满忧伤而又炯炯有神的双眼。当时，我想起了我的父亲，在我消沉的时候，他给我的也是同样的眼光。你走远了，我发觉你的背影很像我的父亲。
我依旧静静地坐着，看着你远去。天快黑了，对面教师宿舍楼的灯亮了，在山的那一边，几颗眨巴着眼睛的星星已挂在了空中。对面蓝色的玻璃隐隐约约映出个慈祥的身影，我知道你一定发现我还静坐着。
“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哭……”那边的窗户传出了郑智化《水手》的歌声。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如此平静地听完一首歌了。是的，我渴望成为一个坚强的水手，但我却做不到。那时，我不认识你，只记得你的身影。我擦干了泪，走回了宿舍……
思绪翻腾了一夜，想了很多很多，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次日早晨，怀着一点淡淡的喜悦和一丝不可言传的不安去班主任那儿报到。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的班主任就是你。我轻轻地喊了声“老师”，你转过身站了起来，对着我笑了笑。惊异之中，看清了你的模样，岁月已在你脸上留下了无情的痕迹，深深浅浅的皱纹已爬上了你的面额，丝丝白发已浸染了你的头发，但你没有表现出老态龙钟的形象，反而精神抖擞地招呼我坐下。我看到了那双粗大的手，我知道那双手已沾染过无数的粉笔灰，还有那一双眼睛，像两汪清泉，亲切而明亮。也就在那时，我知道了你是从江苏来的，而且那里美丽富饶！
也许人在受到打击之后是最脆弱的，也是最内向的。家庭的事一度让我抬不起头，整天郁郁寡欢。而你，已读懂了我的眼神，知道了我的忧愁。在我伤心落泪的时候，你一个鼓励的眼神，一句暖人的话语，让我感受到了浓浓的父爱。
还记得，第一节课，你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行刚颈有力的字“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为之一震：是的，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当时你动情地给我们讲着来小凉山的感受，以及如何面对挫折。
一次作文课上，我终于将自己心里所有的酸楚倾诉了出来。作文本发下来了，评语很多，句句暖人，那一句“选择坚强，你的生活从此与众不同！”便成了我的座右铭。在我伤心的时候，我会大声地念上几遍。老师，是你让我选择了明朗的天空，你的一言一行都感染了我。从此，我的生活不再黯淡……
严冬，天气越加寒冷了，而你，一把年纪，每天早晨6点会准时到班。你由于过度疲劳而生病了，我们知道来自城市的你并不适应山区的生活，劝你休息一两天，你却淡然一笑，仍坚持不懈地工作着。当我们得知，因为你怕早上起不来而抱着闹钟睡觉时，全班同学都默然了。还有那一次，你在上课时不停地咳嗽，直到吐出了血。老师，你可知道，六十多颗真挚的心被你感化了，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该用“呕心沥血”来形容你？
和几个同学一起叩响了你的宿舍门，墙上帖了几幅字画“教一群学生，拂两袖清风，站三尺讲台，享四季丰收”。我想这便是你执教的格言。你说你喜欢苦荞，虽然你没见过，但在你的心里已经有了苦荞的形象。
于是，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你和我们几个同学一起去看山上生长的苦荞。我们谈到了自己的家乡，家乡人的淳朴、憨厚以及人们的艰辛，生活的落后。你默默地听着我们讲述，我们讲到了家乡人落后的思想，可怜的山里娃挥着羊鞭在深山里放牧，勤劳的人们无日无夜地耕作却连基本的温饱都不能解决……我们看到了，两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到了地上。
你说，你喜欢苦荞，在海安听到“苦荞”这一名词，你就想到了一个古老淳朴的民族形象，仿佛还闻到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泥土气息……于是，你想去看看西南的苦荞，感受一下这西南山区的民族气息，便不顾年老，从遥远的城市来到了这边远的山区。
你还说，接触了我们这些西南的学生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西南的民族热情好客……
我们来到了一片苦荞地里，苦荞轻轻揉揉密密麻麻地紧挨在一起。正值苦荞成熟时节，苦荞子一颗颗地紧挨着在微风中摇摆。望着眼前的苦荞，你呆立良久……
回来时，你说苦荞的花一定很小很小，苦荞花曾开过，在你的心里。在这贫瘠的山区里，苦荞活出了个性，活出了坚强，很像我们！
花开了，花谢了，不变的是一颗坦然的心，多少个夜晚，你的宿舍的灯彻夜未息。你的头发更白了，而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
你喜欢顾城的那一句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你是乐观的，同时你又是忧郁的。我们可以感受得到你很想家，特别是在那细雨纷飞的夜晚！可你从没和我们说起过，我们理解你掩饰自己内心的忧伤，为的是不让我们替你担忧。
还记得，在那一天，你流着泪替要将被开除的同学求情，令全校教师震惊。最终，你留下了那要被开除的同学。当时，你笑了，因为你留住了一个同学，他不会再深山里执着羊鞭奔跑……
细雨纷飞的夜晚，你在宿舍里不停地咳嗽，批改着我们的作业，旁边放了一张全家福，相册里的女孩带着浅浅的微笑……
苦荞花开了，你没能去观赏，真的很遗憾！
一起走过了三年的时光，老师，你消瘦了许多。好想在那严寒的冬天，为你送去一盆暖暖的炭火；好想在那炙热的夏夜里，为你扇去暑气，给你泡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淡茶……
三年，你教会了我们如何学习，如何做人，如何生活……我不再黯然，因为你让我选择坚强！
今后，苦荞花开得正艳，它不美也不香，我要为你采撷最美的苦荞花，为你送去一份沉甸甸的感激，我的海安老师！
你曾说，苦荞花开过，在你心里。
本文来自中华语文网学生博客，作者王佳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