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的路
当第一声鸡鸣啼破还在酣睡中的长空时,注定这又将是一个繁忙的清晨。
父亲再一次背上背篼,打开那久已没有重新刷漆的班驳的大门,独个走了出去。只剩那亘古不变的门神随着被蛀虫噬得千疮百孔的木门轻轻晃动,发出的刺耳的尖叫声在烟雾氤氲的空间里久久回荡。晃动的,还有父亲手里那飘忽的香烟。此时,正在屋檐下刷牙的我,不知怎么的,总觉得牙膏的味道有些异样,酸酸的。
漱完口,天还是灰蒙蒙的。回到灶屋生火,漆黑的灶里一团火骤然新生,火苗像百米冲刺一样,争先恐后地去亲近那冰冷乌黑的大铁锅,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四壁。而大铁锅里,装的是圈子里两头猪一天的伙食:昨天赶集后余下的蔬皮瓜果,切碎了的萝卜和其他些东西。而我所要做的,只是把这山一样的菜叶子煮熟,还有做好我们一家人的早饭。
一边用火钳拨着火,一边借着火光像和尚念经一样背英语单词,火把灶前的我烘得暖和和的,竟有些燥热,腿上虽放着记着单词的小本子,但父亲在围墙外的情景总是不合时地撞入我脑海:
父亲蹲在田坎上,默默地抽着烟,躺在身旁的是那把陪了父亲多年、手柄被磨得光亮的菜刀。父亲透过丝丝的烟雾凝望着那夹杂了他半辈子汗水的土地,轻轻地叹息。随后,父亲直起他那被时间压弯了的脊梁骨,灭了香烟,又用在田地里打磨了几十年的已变得厚实的脚来回碾着烟头。父亲不再结实的身子却依旧在地里忙碌着:两脚尖插在菜与菜间的缝隙里,左手小心翼翼地扶着青菜,握刀的右手对准青菜的根部娴熟地一用力,那还挂着清晨的眼泪的芹菜就稳稳当当地落到了父亲手里。父亲试着用手掂量了下手中的大块头,不禁欣然一笑。如此反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单调的动作不知道究竟被父亲重复了千遍还是万遍。唯一不同的只是手里的东西是青菜还是芹菜或者其他的差别,仅此而已。
在我把米下下锅的时候,母亲已经把父亲砍下来的菜背回来了,提了两桶冷水出去了。于是静谧中除了灶里噼里啪啦的干柴的爆破声和锅里水沸腾的声音,还多了母亲在屋外洗菜的水声:哗啦——哗啦——
从节奏感强烈的水声,我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出母亲那双如树皮一样干裂粗糙的浸泡在十二月冰水里的手,应该是被冻得红通通的吧。母亲会把那洗得发亮的青菜和萝卜整齐地码在菜篮子里,白白胖胖的萝卜是深深的地基,而深绿的芹菜则是高高的房顶。秤杆被母亲小心地绑在篮子的铁丝上,篮子空隙里则放了一打塑料袋。
匆匆喝完一大碗稀饭,父亲就担起了那两座金碧辉煌的房子,再一次走出家门。而母亲也提着小凳子拿着早就用手帕小心包好的零钱跟着走出去了,然后院子就彻底安静下来了,只有早起的不怕寒风的鸟儿在叽喳。
隔着那低矮颓圮的泥墙,我看见父亲肩上的扁担随着时间的丢失不停地摇晃,摇晃。就这样晃出了一条颤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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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中华语文网学生博客,作者柒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