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黄昏
有那么一个黄昏,美得让我落泪。
那年,在长沙,高中的最后一个冬天。各高校开始考试招生。我就不得不早出晚归,奔走于大学城的各学院楼或报名或应考。行色匆匆,身心俱惫。而我一直都固执地不让父母知道我走在这条艺术路上所遭受的苦与难堪。快乐可以与人分享让它增殖,但苦尽量独自封闭,直到酿成一壶芬芳的酒。
从住宿到考点有一段距离,得趁天黑赶到那。如果不幸早上起晚了光排队报名就花好几个小时。队形细长如蛇直绵延到楼前操场的尽头才罢休,而前移的速度却如蜗牛爬树,那会才深刻的认识到计划生育的英明正确性。有时报考的那个大学并不让自己爱到牙痒痒的地步,尾随着长长的队伍真想放弃,但想想已经排那么长时间了,很不甘心,就只好瞥着尿挨着饿继续撑。那时看到别人一家子轮流上岗,送饭递茶的时候,我都没有哭过,甚至,都没有心酸过。
排长队也就罢了,有时候还陷于一片混乱之中,一些家长凭借自己高大,肥胖等优势占到得天独厚的位置。在家里他们也许是一位仁慈的父亲或母亲,但这一概念似乎仅仅只局限在他们的孩子身上。在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孩子才是真正的孩子需要呵护,那些被他们熟视无物挤的,都不值钱,是敌人,是孩子的对手。我时常窘在人群中不能动弹,想奋力一抖推开他们而无济于事时我那无助的眼也未曾湿润过。
在外省考试,夜晚冒雨找住宿,住那漏风的屋半夜冻醒缩成一团;在考场的门口买贵而冰凉的饭吃;拎着总嫌手不够的画具,顶着飕飕的风去考试,冷得手直疼时我的眼也不曾模糊过。。。。。。
但那个黄昏刹那间让我落泪了,就那么不经意的一瞥,触及了我心中的某个地方,仿佛只是一瞬,却又那么冗长,以致让灵魂啼哭,咳出血来!
当天正和田甜在理工学院考广东工业。因为我色彩感觉还不错,提前交了卷,坐在楼外的长椅上等她。天边起先只是一抹浅浅的红晕,以致没多在意。直至人稀疏了的时候,田甜才拎着还在滴水的调色板出来,夕阳下一张娟秀的脸上写满了她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忧伤。她用近乎失望的音调哽咽着:“我本来还觉得自己画得不错,等交卷时扫一眼考场其他同学的画,我就没底了,心直打鼓,都考几所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姚琛,我要是没考上大学该怎么办。。。。。。”说着就哭出声来。
田甜比我大两岁,而且家境也不是很好。她的恐慌甚于我。我们学画起步晚,画得不咋好,但心特别高,所以报考的都是响当当的名牌大学。我总认为自己还小,家境也能挺,大不了再复读一年。可考一等一的学校,高手云集,要从中突出又谈何容易,我的心情又何尝不像她一样,而且若回校复习文化时,没有收到一个专业录取通知真的很丢脸,还没等正式考文化就宣告你死了,真的于心不甘。我的思想就一直处于矛盾之中,有时我真想大喊,想发泄一下,但我不能啊,一喊,定会喊出满脸的空茫与落寞。真的,不能啊!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我又能搜索出什么话来安慰她呢?等田甜缓过来,我们背着画板很不方便的坐在回住宿的公共汽车上,我一个无意的外望,像击电一样。
窗外,那是一个怎样的黄昏啊—
一大片一大片的云彩像海棠花裸露的开在暮色里,阳光一软,一切都笼罩在余辉璀璨的光晕里,像一幅满醮情意的画卷,自然而又精致,一下就以一种简单而纯粹的力量俘获了你的目光,让你想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包括你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自然、希望以及诗意。当车缓缓驶过植有香樟的路上时有着斑驳细碎的影,那么温柔那么浪漫。仿佛童话里驾着南瓜车的公主又该遇到王子般美妙,不由地你不满心里温柔起来。只见一些大学生三五一群的或挎包、或抱书的走在光晕里,设若我也能以他们的身份走在被树叶滤过阳光的路上,该是一种怎样奢侈的幸福啊!
云彩像聚积了整个季节的美和力量,肆无忌惮的开着,直到荼靡!似乎忘记了它生命的短暂和那即将席卷而来的黑暗。
人的一生一定要这样美过一次才甘心,我的心海掠过这一念头,在那个美的让人落泪的黄昏。
本文来自中华语文网学生博客,作者寂寞了说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