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五行大山压下来的时候,他的心里只有不甘。他不甘心,为什么芸芸众生的命运要掌握在神的手中,他不甘心,他不服,他要抗争,他努力地想爬起来,可是当那一道佛帖落下来时,这一切的抗争都变成了徒劳,他口中喊着再战三百回合,他的身子却再也动不了了。
五百年,世上沧桑变化,而他,却只有五百年如一日,一动不动,任时光匆匆,身上爬满苔藓。
五百年,他饥餐铁丸渴饮铜汁,时时忆起花果山水帘洞的幸福时光,却越发的怀疑那一片乐土存在的真实性。
五百年,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趴在那儿,那一股坚毅的神色已经渐渐从他脸上隐去,眼神空洞望着远方。
五百年,任这庞大的时间磨平了他那狂放不羁的心志,淡去了他的紫金冠,黄金甲。
往事姿态傲然,散发着美好的光彩,蓦然回首,沉醉其中。“愿这一梦从此不再醒来”,他这么想着。若用优美的说法来说,这便是境由心生,换一种说法,这个便是叫做:掩耳盗铃。是的,他在自欺,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这个世界,一切的事物经过时间的打磨,都会变淡,唯独回忆不会,它就像陈年老酒越久越浓,而越浓就越痛苦。终有一天,他不再愿意回首往事,只是潜意识还在不断地提醒他,他要出去。至于要出去的理由,他已说不出了。可是面对那无尽庞大的时间,等待,仅仅只是一种姿态。
再坚定的心态,也经不起时光的水滴石穿。五百年的悠悠岁月,待他再次见到观音时,他拼命抓住这棵救命稻草。“我已知悔了,情愿修行。”他如是说,但是,他可曾记得他为何而悔,五百年前,他可曾为此悔过?
西行路上,面对那猖獗的妖魔,他好不容易再次鼓起勇气举起手中的金箍时,天上便有神佛飘至曰:“此乃某某菩萨的坐骑。”或曰“此乃是某某老君的童子。”无奈那妖魔都大有后台,他举起的金箍只好放下。而后来,他那曾经一度所向披靡的金箍,却是再也举不起来了,遇到妖魔便去动用一切可用的关系:唤山神、土地;告玉帝、阎罗,求如来、观音。依靠诸神来制服那些本就隶属于天界的“妖魔”。
他是真的没有能力吗?不,不是的,他只是不敢,他怕了。五百年的压迫,那种毫无希望的等待和百年的孤独使他变得畏首畏尾。当他忆起闯龙宫,销生死簿,大闹天宫这些经历时,他有的只是后怕,更不用提起如来手指上那泡猴尿了。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修得“圆满”,西天归来之时,如来对他说:“汝因大闹天宫,吾以甚深法力,压在五行山下……在途中炼魔降怪有功,全终全始,加升大职正果,汝为斗战胜佛。”说什么炼魔降怪有功?说什么加升大职正果?那所谓的“妖魔”难道不是这满天神佛一手制造出来的?西行,也只不过是那些三界的主宰者为了惩罚那些质疑佛法,挑战神威的人而制定的一场游戏,游戏进行的同时,顺便娱乐一下自己。更何况,他所犯下的“罪行”,又岂是杀几个“妖魔”就可以抵消的!但是,没有关系,众神所要的结果,无非是那猴子乖乖的被收服。听,那是诸神肆意的笑声——“那个猴子现在可是乖得紧呐,他再也不会威胁到天庭了,哈哈……”是啊,有什么还能比这件事更能使诸神高兴呢?
而他,一动不动站在那儿,面无表情,没有说一句话,他听着那阵阵笑声,本以为自己会发怒,但是胸中竟未涌起丝毫的怒气,好像这一切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披上袈裟那一刻,他就是斗战胜佛了,原来得到这一切其实也容易。转身,他离去,忽然觉得深心处空荡荡的,有什么东西就那么向无底的深渊坠了下去,他伸手想抓住它,却发现自己再也无力挽回些什么。
不想自己的命运被神掌握,他却顺应着神的安排,成了佛,成了满天神佛之中的一员,成了一个可以掌控他人命运的佛。
但是,他还是当年那只在山间林里跳跃的天真猴子吗?不,五行山落下的那一刻,他就注定了要向命运低头!
本文来自中华语文网学生博客,作者张小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