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呐喊》到《朝花夕拾》,从《彷徨》到《野草》,鲁迅带给我们一个情感纠结,痛苦蜕变的内心世界。
他不是革命的斗士,至少他自己不想是,即使是,也是旁人、后人加上去的。童年时,他没有童弟周“为振兴中华而读书”的豪言壮语,亦没有“吾欲学万人敌”的凌云壮志。我们眼中的他,“把砖头丢到间壁梁家去了”“阿长确乎有伟大的神力”。普通如一切孩子,比一切孩子更普通。
然而历史要造就英雄人物,无非是两种方法:一是让他生来神异,如皇帝;一是让他生来平庸,一步步凭机缘巧合而成为英雄,正所谓“时势造英雄”。前者固然让人佩服,佩服之余,却不免有不屑的成分。而后者就如我们身边的人,共睹着他的艰难,辛酸“辛苦辗转”,只有仰慕、慨叹的份了。
历史将力穿插于英雄的成长中,“在侮蔑里接了钱”,让他懂得世道苍凉。父亲的不治,让他愤而学西医;同学的麻木不仁,让他弃医从文;国民的昏庸,苟且,让他语言如一声霹雳一道闪电——黑夜非他一人可换去,但至少,惊醒“一部分人”,而这“一部分人”既醒,就不能不说“有毁坏这铁屋子的希望”。
从一个向往安乐、向往小家庭生活的普通国民到而今众人皆知的有着“最硬的骨头”的人,鲁迅用他不惯私己的眼睛,与国人有大不同的眼睛,看待这虚伪的世界,揭露得那样不留情面。鲁迅在《阿Q正传》中说“我本人并非阿Q”,然而鲁迅更加希望自己便是阿Q,阿Q活得天真,活得尚有自己的性情所在。但而今的大部分人,如他所说“做戏一般”。鲁迅的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到后,不也恢复着常态,经历着凡世皆不能免的离合悲欢?
鲁诗云: 惯于长夜过春时,挈妇将雏鬓有丝。
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
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从觅小诗。
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缁衣。
鲁迅,经历了家族败落,国运衰微,在世界都江河日下,趋于死寂时,一个勇士的昂然屹立能唤醒黎明。鲁迅用一生的苦难写给国民一首血泪的诗,所谓“最硬的骨头”,不过是伐过无数次的树木磨砺起来的累累伤痕。先生最厌国人的狡猾“瞒和骗”,国民的软弱无能“哭和拜”,然而在此,我不由自主想要祷告上苍,请让先生在天堂里不必再辛苦,经历一生的离乱不再继续,愤怒绝望的眼睛可以充满安详。
就像先生说的,“有一种极细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洒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
本文来自中华语文网学生博客,作者张集思广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