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阳台上,透过小小的玻璃窗,我看见院子里有两棵柿子树。一棵大的,一棵小的。一棵是曾祖父亲手种下的,一棵是曾祖父离开那年,我与爸爸一起种下的。随风飘落的那一片片柿子叶子,像蝴蝶似的,像精灵似的,像天使似的在空中飞舞着。我在想,也许这是一封封写给曾祖父的信,托去我们的思念;也许这是一阵阵来自冬天的祝福,告诉我们春天马上就要到了…
这几天新冠肺炎给我们的活动按下暂停键。宅家的日子里,我想我的曾祖父想得特别厉害,我的眼前就会时时浮现他穿着柿子红大褂的那既清晰又模糊的背影,那抹柿子红温暖了整个冬天。
曾记得冬天的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去遛狗,突然发现对面的柿子树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我牵着狗悄悄走了过去,却只能看见那个人的背影,那人似乎正在做着什么。我悄悄地一步一步向着那个人的背影走去,近了,更近了,我渐渐可以看清楚那人的衣服了。这时,那个漆黑的背影,转过了身。我立马躲到的树后,探出半个脑袋。是他?我的曾祖父!灰色肥大的裤子上,是一件已湿透了的柿子红的大褂;白色的口罩上,是一对无比疲劳的眼睛,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绿色的塑料垃圾袋,和一个黄色的夹子。原来,我的曾祖父为了美丽乡村的环境,自愿来打扫小区里的狗大便。我看了看手中的狗,又望了望远处柿子树影下那弯弯的背影,那抹柿子红羞红了我的脸庞,惭愧地低下了头。
又记得有一年,一夜秋风劲。我们的柿子树叶子落尽,火红火红的柿子,一串串的高高地挂上枝头,把树枝都压弯了腰,就像院子里升起的红红的灯笼。小时候大人们都宠溺着我,特别是曾祖父,吃饭时经常把我抱到老柿子树的枝丫的岔口让我坐着,然后一边喂我吃饭一边喂着树下的狗狗。柿子熟了。很快就有喜鹊登枝,一口一口地啄食柿子。我爸急了,不由分说就抄起竹竿去驱赶。曾祖父看到了,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拦着,道:“别这么独,让它吃!”曾祖父一手握着竹竿,一手遮了遮树缝投射过来的阳光,火红的柿子映照在他那满是皱纹的枯树皮似的手背上,好似美术老师刻下的版画,刚劲有力。喜鹊可能这辈子顶多吃这么一个柿子,我们不差这一个。那抹柿子红,那弯弯的背影,在秋风中随着斑斑驳驳的疏影似乎比那竹竿都要高。
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去旅行,要做火车。坐火车,数我们小孩子最开心了,我们跑来跑去,晚上累了,倒头便睡,我与曾祖父正好一节车厢。曾祖父借着走廊里的灯光,把我们的行李一一放妥,弓着背帮我轻轻地盖好被子,然后蹑手蹑脚地上了自己的铺。马上要到站到家了。我看见曾祖父窸窸窣窣地老早在整理了,原来我以为他在整理行李,其实不是。他弓着腰,背更弯了,身上裹着一身有点旧的柿子红大褂显得格外耀眼。出门前,他笑着跟我说,琋琋,这柿子红图个喜庆。原来在叠被子。曾祖父耐心地把被子舒展开,换了好几种方式,终于折成原先的模样,那“唰唰”的干枯枝似的瘦手指撸被子的声音,在我听来格外悦耳动听。那抹柿子红使小小的车厢更加亮堂更加温暖。
天微凉,春意寒。回忆像潮水一般在脑海中翻滚。我喜欢在春来破冰的时候坐在曾祖父的膝上,听着柿子树的故事。我似乎又看到了他那抹柿子红,那模糊的弯弯的背影,从自家的缸里捞起一个好看的柿子递给我尝尝,全家人围着,曾祖父开心地让我给左邻右舍送去。我的眼角顿时湿湿的,心里说着:曾祖父,这是你吗?不知不觉的,我的双手便想伸出去触碰一下曾祖父,可谁知曾祖父的身影一下子化为一片霞光,飘走了。我流着泪,哭着喊着:“曾祖父,我好想您呀!”
窗外乍暖还寒,春天的柿子树嫩芽初上,生机勃勃,像炫耀春天对它的抚爱。打开窗户,一阵暖风吹来,我听到了春天的脚步,她已经悄无声息来到了。两棵柿子树紧紧依偎着,过些时日,嫩芽舒展成叶,风景尽在树梢,一派生机盎然之感,定给人奋发向上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