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读书,我最佩服20世纪前半叶那一代文化名人,他们读书多,读得精,动不动一部大厚书就能背下来,真是了不得的功夫。
从《八十忆双亲》里,知道钱穆9岁就能背诵《三国演义》。此事值得一录:
那是一个晚上,父亲去镇上的烟馆议事,钱穆跟随同往。进了烟馆,一客忽然问钱穆:“听说你能背《三国演义》,是真的吗?”钱穆点头。又一客问:“今晚可以试试吗?”钱穆又点头。
于是按照客人要求,他开始背诵“诸葛亮舌战群儒”。一面背诵,一面表演,把诸葛亮等人的语气动作,表演得淋漓尽致。大人称奇,小钱穆当然免不了有些飘飘然。
第二天,钱穆依然随父亲去烟馆议事。路过一座小桥时,父亲问:“认得桥字吗?”钱穆点头说:“认得。”又问:“桥字是什么偏旁?”答:“木字旁。”再问:“木字旁换马字旁是什么字,认得吗?”再答:“认得,是骄字。”父亲又问:“骄是什么意思,知道吗?”钱穆答:“知道。”父亲步步紧逼:“你昨晚的行为有这个骄字吗?”钱穆这时才明白父亲的意思,顿时如闻雷霆,俯首不语。
在父亲眼里,即便是9岁的儿子,即便是能够背诵《三国演义》,也不准你骄傲。那时候,读小说算不得正经功课,只能偷偷摸摸地读。能在这种状态下把《三国演义》背下来,正经功课的背诵更不在话下。
作为文史学者的曹聚仁,奉行的读书原则也许不是背诵,而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在《中国学术思想史随笔》里,他谈到自己对几部经典著作的阅读遍数:《儒林外史》读了一百多遍,都是一本正经地读,不是作为消遣地随便翻翻。读《红楼梦》赶不上俞平伯,但也先后读了七十多遍。《聊斋》读了四五十遍,《水浒传》读了二十多遍。《史记》读了多少遍,他没说,只说这是他最爱读的书,是下过一点苦功的。
遗憾的是,当我们惊叹那一代人的读书功夫时,我们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我们既感到没有时间,更感到没有必要,由此,导致我们缺乏那一代人的扎实功底,更不会有那一代人的杰出创作。(苗振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