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祭
A一玉琊筝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我是一把活了千年的筝——玉琊筝。从我的第一代主人玉琊郡主起,我已数度易主。如今,我从老家玉琊陵,流落到了龙城。我的拥有者,为龙城大祭司楚家独女楚落嫣。
七天后,将有一场百年一度的筝赛,落嫣对我寄予厚望,整日筝不离手,弦不离指。这个眉间一点愁万种,唇边一抹情千凝的倾城女子,一如当初的玉琊郡主,眼睛里亦有着盛开不到头的雪色。她注视着我的时候,我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座玉琊小筑的院前,溅落一地的阳光,溅落一地的倾城。
我自全力以赴。
龙城,龙城。
B一楚落嫣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我勉强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费力地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这是一间华丽的房间,并不很大,但精致异常。我躺在一张垂着罗帏帐纱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床锦被。床旁有一把楠木椅和一张小桌,这不是祭司府,这是哪?我张开嘴,想喊却发不出声。
这时,一名端着捧盒的侍女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看见我,惊喜地跑过来:“楚小姐,您醒了?您稍等,我这就去禀明王爷和陛下。”说着,她放下捧盒,急急地跑了出去。我疑惑不已:这是哪?王爷?陛下…是皇上么?那我这是在宫里还是在王爷府上?为什么会来这里啊?我还要继续想,头却如刀割般痛了起来。
外边传来了轻轻的说话声与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最后,房门被推开了——当今圣上与尘麟王爷凌末瑾走了进来。我一看,立即费力地支起身子想下地行礼,可马上,不知从哪传出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就拽倒了我。“楚姑娘不必多礼,如今你身子大伤,当以好好静养为重。”皇上慈祥地扶我躺下,“你且休养几日,我已告知楚爱卿了。”我正待开口,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喷到了锦被上。皇上皱眉道:“还不快收拾干净!”说着,伸手取来一碗汤药,道,“楚姑娘,先喝了吧。”王爷赶忙上前接过碗,俯下身子,舀了药,轻吹几口,将汤匙送到我唇边,喂了下去。
喝下一口药后,我开口道:“楚落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尘麟王爷。恕奴家冒昧,敢问陛下此为何处?”“此为小王府上。”凌末瑾道,“楚姑娘,你还记得发生过何事了吗?”皇上也关切地望向我:“想一想,啊。”我开始拼命地回忆,可记忆里似乎只剩下那散落一地的阳光和阳光下一个女子那邪恶而轻蔑的美丽笑脸……再继续回忆,可我的头马上又痛起来。我愧疚地望向二人:“奴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望陛下恕罪。”“没事,”皇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还是好好养身子吧。”皇上先行走了出去,王爷紧随其后。正当二人即将出去时,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喊道:“玉琊筝——”
C一凌落嫣
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已经三天了,自从那天…哼,不提也罢。就因为那么个小事,父皇竟大动肝火,责难我一番不说,还把我关进了冷宫。就连素来将我捧在手心的母后也狠狠地训斥了我。我哪里做错了?还说什么让我面壁悔过?我堂堂依晨公主被如此对待,全是那个楚落嫣的错!
“尘麟王爷驾到——”这时,门外的宫女报到。“末瑾哥哥!”我就跟听到救世主降临一样急急而欣喜地跑到门口,“末瑾哥哥,你来了!”
“凌落嫣,我问你,你可知自己犯了多大的错?”末瑾哥哥推开我,冷冷地问道。
我懵住了。“什么错?打了那个民女吗?可笑,我堂堂依晨公主会因为这点小错而被关进冷宫吗?末瑾哥哥,你快去和父皇说说,把我放出来吧,我——”“闭嘴!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打的是谁吗?她是楚落嫣——龙城大祭司楚家楚落嫣!”他脸色铁青,星眸如冰,衣袂含怒,冰冷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我,“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给王室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吗?你竟然还是这么任性妄为!自己悔过吧!在你想清楚之前,父皇是不会解除冷宫的结界的!”他重重地一摔衣袖,转身消失在阳光下。我无力地瘫倒在冰冷的地上,那个……那个村姑竟然是祭司之女?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祭司,是一个很特别的职务,只有拥有最出众的法术和绝世智慧、品德、胸怀才干的人才可担任。因为祭司不仅相当于丞相,要负责政务与军情,更要为每任皇上选定接班人。而且还要为国家做预言,因此,可以不必向皇上行下跪礼,可以在皇上面前落座,可以免死。就算是皇家的人,也不可以打祭司或祭司家人,如果打了,就等于亵渎神灵。难道,这次,真的是我错了?可是,就算是我错了,我也不会原谅那个……那个楚落嫣的!
D一凌末瑾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高水阔知何处
马上就要开始百年一度的筝赛了,这已是冠亚之争。作为如此盛大的比赛,每个人都自然关注非常。今天这所比赛用的院子外,就挤满了百姓。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今天的比赛——与我妹妹依晨公主争夺魁首的,是龙城祭司之女,与我妹妹有着同样名字的人——楚落嫣。我并不认识她,只远远地看见过几次,她不仅与依晨公主有着同样的名字,更有着同样的容颜。想来,应该也是凌落嫣那样娇蛮任性的人。
可是当今天两人同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发现,两人唯一不同之处,是楚落嫣那双清澈而空灵的有着双眼皮的眼睛,人看着,感觉就像是谛听着来自虚空的圣歌,又像是漫步于龙城京都外那坡雪樱之间,落花一地。一点不同于凌落嫣那双单眼皮的、带着尘世的狂热与傲慢的眼睛。
楚落嫣很早就来了,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女。侍女抱琴,楚落嫣空手,两人也许是在院外就下车了,总之,是极不引人注目地、沿着墙走了进来。今天的评审之一——尘玄王爷轻轻拍我:“二哥,那是不是凌落嫣?她什么时候变这么沉静了?”我也讶异,正要开口,她却已走了过来,盈盈一拜:“小女子楚落嫣,见过二位王爷。”楚落嫣?楚大祭司之女楚落嫣?我和尘玄王爷对视一眼,他于是道:“楚姑娘,小王与乐师师璃大人即为今日评审。姑娘之琴是否名为'玉琊筝'?”他问。见楚落嫣点头,又说,“请姑娘先行调音、带指甲,未时三刻即开赛。”她又是一拜:“谢二位王爷。”说着,便领了侍女,退至院中一棵樱树下。那把琴装在琴罩之中,看不甚真,只隐约看到是极纤巧玲珑的一把,一如这个女孩。
我正看着,耳畔突然传来阵阵喧嚣之声。也有锣鼓声,也有马嘶声,也有脚步声,也有叫声、喝声,乱成一片。接着听一个人高声道:“你们这些平民百姓,还不快给公主让道!”尘玄对我笑道:“这定是咱们那位小公主了。”果然,他话音未落,就见前面是十位手持拂尘、香珠、漱盂、绣帕的宦官,一边五个开道,皆是红衣,然后是两位龙旌凤翣、冠袍带履的太监,手提销金提炉,焚着御香,接着是一把曲柄黄金七凤伞,后才是一顶彩绣辉煌的华盖珠缨版舆缓缓被抬进来,这时太监散去,只留两名侍女扶依晨公主下舆。后面是一位执事太监,手捧依晨公主的筝坐在马上,两个小太监牵马进入院中。那太监先将筝交与牵马者,然后下来,又接筝交与一名侍女,方才退下。最后是一位紫衣太监,手牵凌落嫣的坐骑——神鸟绛凤,身后是十个小太监保护绛凤。师璃见如此排场,不由皱起了眉头。尘玄笑着拍了拍他,又扭头道:“看到这个,我又想起个笑话来。当初凌落嫣做筝,请了最好的御用工匠,又派人四处找琴木。先是找了一株五百年的金丝楠,嫌太粗糙,给她当柴烧了,又找了千年的红松,结果是嫌不好看,又给扔了。最后好容易给她找了个缁山之巅的已是近万年的紫檀木,香飘千里,纹理精致,就这么着也还是嘟囔着嫌那棵不好,父皇生气了,命她不许再挑拣,这才用了这一块。”他笑着转向师璃,继续道,“后来又给她挑了一株三千年的泡桐木做筝面,拿了全城里挑出来的那一头壮年公牛的牛骨和另一株也是千五百年的紫檀做了码子。筝弦嘛,我记得是师璃大人做的吧?”师璃冷冷点头,道:“公主也太挑剔,我专程去了狄蛮国,找了好长时间才找了一匹正值壮年的千里马。那马毛色纯白,尾巴光滑清爽,实在是难得的制弦佳品——”“凌落嫣却嫌不好看,一把给剪了不少。”尘玄笑着接道,“后来师璃大人只好又重金购来两匹千里马,又找了御猎苑里最强壮最漂亮的御火神鹿,用马尾裹了鹿筋,才做好弦。单用鹿筋是太柔和,马尾是太易断,大人这个方法可是妙。”“那还不是差点被她扔了。”我也道。“罢了,已是未时三刻,我们先开始罢。”师璃冷冷道,显然,他还没原谅凌落嫣的作为。尘玄转身与一太监交谈几句,那太监便道:“今未时三刻,百年一度筝赛之魁首之争现在开始!比赛——”那太监见凌落嫣只是和宫女谈笑,显然未曾听,于是提高了声音,“双方:依晨公主凌落嫣,龙城祭司之女楚落嫣!”凌落嫣显然还是没注意,只还是和另一侍女低声谈笑。尘玄轻轻咳嗽一声:“凌落嫣?”,她这才反应过来,骄傲地抬起头,走到院中央,一甩衣袖,在琴前坐下,开口道:“我所演奏的曲目为《阳春白雪》。”说罢,炫耀似地狠狠剜了楚落嫣一眼,开始弹起来。
这首《阳春白雪》虽然难度极大,调式繁杂,但她的琴技却还不错。可是她服色华丽,钗环摇摇,直晃人眼。因此我们还未听曲,就先被晃花了眼。终于弹完,她高兴地站起来,跑到我身边,抱住我的胳膊:“末瑾哥哥,我弹得好不好啊?”我的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厌烦,于是推开她,道:“你好好在一边呆着去。”她还要磨我,尘玄冷冷看了她一眼,她马上撅着嘴跑开了。
这时,楚落嫣已经上场。我这才看到她的琴——那是一把羊脂玉做的琴。虽然羊脂玉不如翡翠那般清爽,可当落嫣站到琴前时,却又平添了一股清丽出尘的味道。尘玄轻轻推我:“果然不负'玉琊筝'一名啊!”我笑着捶他一拳,又扭头看。她盈盈一福:“小女子楚落嫣,演奏曲目为《梅花三弄》。”说罢,她坐下来,开始演奏。白衣白琴,不施脂粉,不事钗环,就那么淡淡地演奏,却有着一种摄人心魄、惊天动地的美。让人觉得像是在朝圣,那么一种不能也不敢亵渎的妩媚清雅的震撼。音符像是织好的绸缎,从她舞动的指尖中流淌进在场的每个人的心间。
一曲尚未终了,却突然一声清脆震耳的响声传来——我尚未反应过来,却听尘玄怒喝道:“凌落嫣,你在干嘛!”我这才看清,原来楚落嫣还未弹完,便被凌落嫣推到一旁,因为太用力,她手指上还勾着一根绷掉的琴弦,又马上被凌落嫣升到半空,楚落嫣面色惨白,呼吸急促,手指费力地弯曲着,显然是想破掉法术。身为祭司之女,她的道行自然是天下绝世的,可是一来是受了打击,二来也是身子太弱,哪里破的掉此时已接近丧心病狂的凌落嫣的法术?而且,她那把玉琊筝也被凌落嫣摔成了碎片。我也站起身,怒道:“凌落嫣,你在胡闹什么?还不快住手?!”师璃还只是坐着,但他的脸色此刻已难看到了极点。凌落嫣根本不理会我们,她妖妖乔乔地跳上绛凤,飞到楚落嫣面前,侧过身,卡住她的喉咙,轻蔑而妩媚地笑着,冲她吐了口口水,冷冷道:“胜利永远只能属于本公主,你给本公主记住了!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和我争?”说着,重重给了她一个耳光。楚落嫣憔悴异常地看了地下散落一地的羊脂玉碎片一眼,呼吸愈发急促,突然,一口鲜血猛地喷到了依晨公主的脸上,而她自己则如一片羽毛,直直地坠落在地。凌落嫣的笑容马上凝固了,她叫道:“来人呀!把这个女的给我打进天牢!”“来人?对,快来人,把她给我带下去!”尘玄冷笑着走上前,指着凌落嫣道,“你们都傻了吗?赶紧把她带回宫里!直接交给皇上!”又扭头对我说:“二哥,把楚姑娘先带到你府上吧。叫父皇看到了,免不了又要大动肝火。”我连忙点头,又转身抱起楚落嫣,左手唤起飞来术,勉强把玉琊筝的碎片装进一个袋里,叫来跟我同来的几个家仆,让他们赶紧回王府上。又召来坐骑麒麟,急急地往家中赶。突然,什么东西重重地划了我一下。我低头一看——是一根琴弦!落嫣手指上还缠着刚才崩掉的那根琴弦!我叹了口气,试图把那根琴弦拔下,可楚落嫣却紧紧勾着不放,也只好由她去了。话说回来,我也不知道楚落嫣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更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到回府,只能期盼祭司保佑她了……
C二凌落嫣
只因一着错,便为一世哭。
父皇召我了!方才,三哥尘玄王爷来到冷宫,告诉我父皇要见我!太好了,我一定要向父皇申冤!正当我从我居住的依晨宫经过时,平日与我最要好的我的贴身侍女柳沉烟跑出来拦住我,诡秘地道:“公主,您一会去见陛下时,可千万别有一点抱怨。”“为什么啊?”我停住脚步。“您想啊,陛下之所以要把您关进那个鬼地方,不就是想让您悔过吗?”她见我点头,又继续道,“那么,如果您装出一副知错的样子,不是更讨陛下欢心么?这样,您既可以不再呆在那个鬼地方,又可以得到大家的好评,岂不是一举两得?最重要的是,这样您就可以以道歉的名义去尘麟王爷府上探视楚落嫣了。到时候,您再伺机报复,岂不更好?”“可是,我虽然讨厌楚落嫣,可我并不想害她呀!”“公主心地仁厚,自然不愿杀她。不过,您还是先去找皇上的好。”我听了,心下一想,果然不错,于是笑着对她说:“果然还是沉烟聪明,好,如果此举能让父皇喜爱我,我必重重赏你!”说罢,我又继续朝正殿走去。
进了殿中,我马上跪下:“凌落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凌落嫣,你可知错?”父皇冷冷地看着我道。“落嫣知错了,落嫣不该欺辱祭司之女。求父皇恕罪。”我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父皇,“为赎罪,落嫣想亲自去二皇兄府上探视楚姑娘,以示歉意。”“嗯,这还差不多。”父皇高兴地道,“下午,你就去看望楚姑娘。”想了想,又说:“知错能改,难能可贵。这十颗夜明珠就赏给你吧。”
我高兴地回到依晨宫,平时父皇不是很喜欢我,可今天却对我露出了难得的笑脸,不能不说是柳沉烟的功劳。我叫来她:“你的法子果然不错,这是父皇赏我的夜明珠,就给你吧。”她却冷冷地笑了:“谢公主,可奴婢不想要夜明珠。”“哦?那你想要什么?”“奴婢想下午与公主一起去尘麟王爷府上。”“好,没问题。”我笑着说。这个柳沉烟,祖父是安阳侯,父亲是户部侍郎,可是,正当他父亲事业如日中天之际,却与妻子双双死去,姐妹三个年岁尚幼便遭遇这种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之苦,哪里受得住?后来,三人在流浪过程中走丢,她被当年他祖父的好友——现任礼部尚书收养,后入了宫。她平时不愿和其她侍女交往,心高气傲,性子怪僻,心机深沉,但聪慧识分,我还是挺喜欢她的。不知她这次要求去二哥府上,又有什么小算盘?话说回来,我真的很讨厌楚落嫣,但是我一点也不想害她。我觉得,只有在这次比赛中夺得魁首,父皇才有可能喜欢我。谁让她要妨碍我啊?
B一楚落嫣
可知落红几处别,倦倚西风累
来到尘麟王府已经七天了,我还是没有恢复记忆。这间厢房非常清静,除了我在祭司府时的贴身侍女潇月和另一位王府上的侍女外,只有王爷和另外一个可爱如同兔子的女孩来这里看我。那个女孩是王府上的巫医,名唤雪璇。她每天都来为我治病,日子久了,我和这个爱笑的女孩成了好朋友。她为我建过结界,摆过阵法,施过符水,却都不见效。有时候,她坐在床头,握住我的手,很忧伤地叹气。我问她为什么叹气,她只是说,想不起来了,也好。王爷公务好像很繁忙他们不让我出这间屋子,所以我不太清楚,隔了两三天才能来这里一次。他每次来此,必亲自喂我药。我每次推辞,他便叹气:“姑娘不必推辞,这是我们欠你的。”我们?哪个我们?我不希望谁欠我啊。他每次来,只匆匆停留一会,似乎是在躲避什么。是,在躲我么?
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有见到爹爹。每次我一提起这个话题,雪璇就会慌乱地把头扭到一边,岔开话题。为什么呢?我正慢慢想着,突然听得门吱呀一声,扭头看去,原来是雪璇来了。潇月跟在她身后,手中端了一个捧盒,两人走进屋中,雪璇接过捧盒,放在桌上,从中取了汤药,坐到床边,舀了一勺药,轻吹几口,喂我喝下。我喝了,又问:“雪璇,我多会才能见到爹爹?”她这次没有避而不谈,而是勉强一笑:“今天下午依晨公主要来看你,你爹爹下午应该也会来的。”我点点头,又问:“那,公—主—咳、咳——”“你的病还没好,还是不要多说话了。”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外传出,“还是,要以身子为重啊。祭司大人,下午就会来的。”“王爷!”我欲起身行礼,却被他按住:“你身子还没养好,何必多礼。以后,就叫我末瑾就行了。雪璇,落嫣姑娘现在状况如何?”他又转头问道。“禀王爷,楚小姐现在仍有吐血症状,气血虚弱,据在下看来,应是先天之症。其他——也并无大碍。只是记忆仍未恢复。”雪璇恭敬地低下头说道。“那就好,”尘麟王爷,不,是末瑾微微点头,“现在已是午饭时间,小王下午再来看落嫣姑娘。落嫣姑娘想吃些什么,我去吩咐厨房。”“多谢王——末瑾殿下,小女子并无胃口。”我偏过头。一直,都没有办法说出心中的疑惑啊。依晨公主……她为什么要来看我呢?“好,那我走了。雪璇,看好落嫣姑娘。”他又嘱咐一句,才往外走去。
展眼便是下午了,一想到那个依晨公主要来,我的心就不免轻轻颠簸。雪璇和潇月始终在我身边陪着我,竭力试图让我回忆起来什么。可是,一开始回忆从筝赛开始到来到王府之间的这段时间,我的头就像是被下了咒似的,疼到撕心裂肺。两人见我实在难受,失望之情不免溢于言表,却也不再强迫我。看着到了公主来的时辰,潇月便问我:“小姐,您是就躺在床上呢,还是出去?”“我……我出去吧。这么多天没到外边走走,实在有点闷。”“你要去外边,最好带上武器。”正在一旁低头观察星象的雪璇突然开口到,“你看,这是第四宫第四宿,第四爻却为阳,上下双阴,恐不为吉兆啊。”“嗯…”我略一沉吟,“潇月,把我的'倾媚'拿来。”“是。”“倾媚…等等,我的玉琊筝呢?”我脑海中像划着根火柴似的突然一亮,“自从来到王府上,我就没看到过我的玉琊筝!潇月,我的筝呢?”“小姐……这个嘛…奴婢也…也…不大清楚……”潇月尴尬地把脸扭到一边,迅速地与雪璇交换了一个眼神,“小姐还是先更衣罢,公主马上就要来了。”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与我一起长大的潇月竟也有事瞒着我!我不想再为难她,于是慢慢地穿好衣服。这件衣服很好看,素色中又带有一种璀璨。我看着这件衣服,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我慢慢地想了一会,记忆里的一些模糊的碎片慢慢地拼合了起来.我于是问道:“潇月?这件衣服…是不是筝赛那天我穿的?”“是的小姐,您回忆起来了?”潇月看起来又惊诧又高兴,“您记起来了吗?”“我也不太肯定……只是模模糊糊有个印象。”“那也是好事。”雪璇笑着道。
正在这时,外面报道:“公主驾到——”“公主来了!”潇月赶忙把我扶起来,又和雪璇急忙跪下道:“奴婢参见公主,公主吉祥。”我也准备行礼,依晨公主赶忙走过来扶住,又握住我的手:“楚姑娘身子尚未痊愈,还是不用行礼了。再说当初是我有错在先,请姑娘原谅还来不及呢,哪里配受你行礼。”错?原谅?这都是怎么回事?我一头雾水地看了潇月一眼,见她拼命地朝我使眼色,也就不好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点头。依晨公主身后的一名侍女这时道:“公主、楚小姐,二位要不到房外谈谈?屋外空气清新,也有利于楚姑娘康复。”“沉烟所言极是,来,楚姑娘,我们到屋外谈吧。”依晨公主高兴地点头道,扶着我——剑我已藏于袖中——,又扭头问道:“沉烟,你是和这二位姑娘呆在房中,还是与我们一块儿出去?”“沉烟姑娘也出来便是。”我笑说。“多谢楚小姐美意,我近日身子不大舒服,禁不起这东南风——”“咦?潇月迅速地截住话头,“沉烟姑娘怎么知道今日刮的是东南风?”我忙喝道:“潇月!出去!”“哼,'未卜先知'罢了。”一直在低头摆弄蓍草的雪璇突然开口冷冷道,“不是么,沉烟姑娘?我身子也不大好,与沉烟姑娘呆在屋里罢了,楚小姐与公主出去便可。”“哦?”沉烟微微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摆这一出,又赶紧笑道,“好啊。那,你们两个小心些。”我也稍稍愣了一下,轻轻一点头,深深看了二人一眼,唤了潇月,挽着凌落嫣,出了房。
我们走至屋外的折廊上,依晨公主倚在栏上,微笑着握住我的手,说:“那天真是我不对,还是要请你原谅。这几天在皇兄府上养病,你可好点了吗?”“嗯……多谢公主关心,我最近感觉已经好多了。”“那就好。”她高兴地笑道,“我还担心,我砸碎了你的玉琊筝,你——”“凌落嫣!”正好此时赶来的尘麟王爷末瑾怒吼道。依晨公主自知说错话,赶忙把眼神投向别处。可是已经迟了,玉琊筝——她砸碎了我的玉琊筝?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我一时急火攻心,一口血喷到了地上。“小姐!”潇月眼疾手快,把我扶进屋中。沉烟与雪璇不知去了哪里,屋里空空的。潇月把我扶到床上,正要开口,我便挥手道:“你出去罢,让我一个人静一会。”他好像还要说什么,沉默了一下,最后叹了口气,退了出去。我此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先前的疼痛此时又一起涌了上来。玉琊筝、玉琊筝——我什么都想起来了——那天的筝赛、依晨公主、我的被砸碎的筝、“这是我们欠你的”——
突然,一股浓烟呛了上来。我的眼前弥漫开阵阵黑雾,只听外面先是一声——“起火了!”接着,好像是潇月的尖叫,和末瑾的一声大喝:“落嫣!”接着,那些所有的声音、黑烟、混乱都化作了浓浓的夜色,卷进了一团黑影之中……
D二凌末瑾
强说无怅泪未解,那堪重重烟!
“王爷,您还是先休息会吧,您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楚落嫣的侍女潇月走上来,哽咽着说道。“我没事,”我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楚姑娘还是昏迷不醒,我一定得等她醒来才行。”我说着,又深深叹了口气。“小姐她……”潇月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退了出去。躺在被衾中的楚落嫣,面色惨白,气若游丝,楚楚动人中又带了几分可怜。三天前——就是依晨公主拜访楚落嫣那天,楚落嫣回房后不久,那间厢房就燃起了大火。大家慌乱中忙成一片,我第一个意识到落嫣还在房中,于是跑进去,她半躺在床上,已是昏迷状态。我把她抱出来后,大家才扑灭大火。然后凌落嫣的一个侍女和雪璇两个人却遍体鳞伤、满身血污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因一心记挂着楚落嫣,我也并没怎么注意。可是,这几天,风言风语的听起来,竟说是落嫣放的火!
楚落嫣……也真的很可怜啊。
我正想着,突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呻吟:“这是哪啊……”“落——楚姑娘,你醒了?!”我又惊又喜,俯下身问道。她困难地睁开眼,看了我一下,偏过头去:“王…爷…我…这是…咳、咳…是在哪啊…咳、咳……”“楚姑娘,你刚刚经历了那场大火,还没完全恢复,你…还是不要说话的好…”我这才意识到,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于是赶紧站起身,“我…我去叫父皇和祭司大人。”“末瑾!”她低叫一声。“啊——啊?”我愣了一下,随即扭过头去。她垂下眼帘:“没什么,请你把雪璇、潇月和依晨公主都叫来吧……麻烦你了……”“没事。”我尴尬地笑笑,推门走了出去。依晨公主……唉,凌落嫣那天真的是说错话了……希望不会给楚落嫣她造成什么心理负担罢……
潇月就在门外,见我走出来,忙低头行礼。“不必行礼了——落嫣醒过来了。”我疲惫地摆摆手。“真的?”潇月闻言,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小姐她醒了?这都是王爷的功劳!”我…的…功劳?我怎么觉得话中有话呢?潇月自知冒撞了,赶紧低头垂手不言。我尴尬地咳嗽两声:“那个,你去请皇上、雪璇和依晨公主罢。”“是。”潇月赶紧溜之大吉了。
我靠在栏杆上,这才感觉到疲乏。
不多时,潇月便领着浩浩荡荡一堆人走了过来。“王爷……”她第一个跑上来,小声说了一句,便跑进了屋中。“儿臣参见父皇。”父皇和祭司走在第一个,我见了,赶忙上去请安,“见过祭司大人。”“快快请起,老朽何德何能,得王爷如此恭敬!不知小女现在身子如何?”祭司扶起我,急切地问道。我正待开口,却见一个女子从众人身后跑上来,推开祭司,在我面前跪下:“王爷!小女子沉烟有话说!”不待我开口,她又继续说:“启禀王爷,那天的大火,是楚落嫣放的!”“胡说!”父皇正要开口,我已抢先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侮辱落嫣?”“柳沉烟!你在干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了!这儿这么多人,轮得到你开口吗?”凌落嫣奔上来,生气地拽开这个自称沉烟的婢女,又扭过头,抱歉地对我说,“二皇兄,恕我没调教好婢女。我相信楚姑娘不会干那种事的。”我微微点头,看来自从那件事后,凌落嫣是真的懂事了。
柳沉烟冷笑着说:“我和雪璇姑娘身上的伤就是她造成的!她进屋后见我们还在屋内,嫌我们阻碍她的事,便动手打伤了我们!”潇月第一个出来反对道:“你胡说!那天分明是我把姑娘扶进屋去的!我们进去时,怎么没有见到你和雪璇?”“对啊!”依晨公主也反应过来,看着沉烟,“那会儿楚姑娘正刚吐罢血,身子虚弱,连召唤最简单的幻术的力气都没有,怎么会放火呢?”“那不过是意外情况罢了,”柳沉烟冷冷反驳道,“她早就做好放火的准备了,不然,她怎么会把剑藏在袖里?再说,她可以布下定时火种啊。”“你怎么知道她把剑藏在了袖中呢?从她出门到灭掉火,”我脑海中突然一亮,逼问道,“你,应该是见不到她的吧?就算是她打伤了你们,那她身子那么虚弱,怎么可能拿出剑来?”“……”她一时语塞,愣了一下,却又马上说道:“如果你不信,可以去找来她亲自对证。”“好啊!”我根本懒得去计较她的失礼与否,只一心想赶紧查明那场大火的始作俑者是谁,到底是不是楚落嫣。我相信楚落嫣不会干出这种龌蹉之事,可毕竟人家说的有理有据,不去查倒有损了皇室的威严。我一个箭步踏入房中,抱起神志仍不大清楚的楚落嫣,又跑至屋外,把她轻轻放在地上——潇月赶紧过来扶住——我还未开口,却听一声清脆剑响,响声宛若凤鸣九天,直直地在我们在场的每个人深深地划开一道痕——那从落嫣袖中掉在地上的,赫然是一把剑——她的剑!
柳沉烟见状,冷冷笑道:“你们看到了吧?我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父皇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把剑,而祭司大人则痛苦地抬起头,低低地喊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依晨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楚落嫣,说不出话来。潇月低下头,不知是伤心还是替她主子羞愧。我直直地看着楚落嫣那张苍白的脸,她还是正在昏迷之中,没有醒来,更不知道她周围发生了怎样的事。事至如此,除了定罪,再无他法。我痛苦地闭上眼,正准备下令,却忽然听到一声空中传来一声高叫:“尘麟王爷手下留情!楚姑娘无罪!”“来者何人?”父皇猛地抬头。我也抬头向空中望去——是雪璇!她骑在坐骑冰鸾上,身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雪璇急急地飞过来,从冰鸾上跳下,跑到楚落嫣身边,先食指交叉为她撑开防护结界,接着扭过头来面向我和父皇、祭司,半跪于地,低头道:“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王爷、祭司大人,王爷吉祥,祭司吉祥。在下雪璇,有急事相报。”“免礼平身,雪璇爱卿快说。”父皇急道。“启禀皇上、王爷、祭司大人,楚姑娘是清白的,她没有放火!放火之人——”她顿了一下,转向柳沉烟,指着她道,“是她放的火!”“你胡说!”柳沉烟遭人指认,不但不急,反轻蔑地道,“你凭什么说是我放的火?物证在此——”她指剑道,“请你不要乱污蔑人!”“够了!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一国之君了?”父皇怒道,“雪爱卿,你继续说。”“剑,是我让楚姑娘拿上的。因为那日我占星,占到有不吉之象,便让楚姑娘拿上剑,以应对灾祸。”她面露悔恨之色,痛苦地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愤恨地瞪向柳沉烟,“可是我没想到,那灾祸,竟然是指这个女的!”她偏过头,叹了口气,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日,我初见柳沉烟,便觉得她不是善茬,于是谎称生病呆在屋内以监视她。依晨公主与楚姑娘还有潇月走到屋外后,我继续占星,可没想到她拔出一对刺,对准我刺来。我躲闪不及,被刺中了。疼痛之下我赶紧拔剑抵挡,可她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我这一时仓促,哪能敌得过?我使出浑身招数抵挡,可她招招凶狠,打得我只有招架之功了。她把我锁进结界,在屋中隐蔽处布下定时火种,又挟我逃出屋外,布下一个藏护阵,和我躲进去。不多时,屋子便燃起熊熊大火。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楚姑娘就在屋内……”她顿了一下,继续说,“我身上的伤,就是她造成的,根本不是楚姑娘打伤的!”“你不要胡说了,怎么可能?”柳沉烟面不改色地说道,“请你用事实说话,好吗?”“怎么会不可能?”雪璇冷笑着挽起衣袖,另一只手捡起掉在地上的剑,把剑刃比在其中一个伤口旁,“请大家看一看,这伤口像是这把剑造成的吗?”“一点也不像么!”凌落嫣第一个叫道。“是啊,所以说,这些伤口根本不是楚姑娘造成的!柳沉烟姑娘,你敢把你的双刺给我一下么?”“休想!”见事已至此,柳沉烟不由得恼羞成怒,一只手朝雪璇扔出一只刺,另一只手御起另一只刺,准备离开。
突然,,一阵琴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两只刺都停在了空中。
“落嫣?”“小姐?”“楚姑娘?”我们同时转向楚落嫣。她手中只有一根琴弦——是那天我带她回王府时她手中的那根琴弦!
潇月扶着她,她低头静静地拨弄着那根琴弦。虽然只有一根弦,音调却忽轻忽重,忽疾忽缓,快时如万马奔腾,缓时如湖水月色,悠扬静雅,一如筝赛那天。
算起来,我已好长时间没有听过她弹琴了啊。
楚落嫣悲伤地看着柳沉烟:“柳沉烟,你真的不该打伤雪璇。她——是你妹妹!”落嫣这句话宛若天惊石破,震撼了我们每个人。“你不要胡说了,”柳沉烟扭过身看着她,“你为什么这么说?”“雪璇的锁骨边,有一块蝶形胎记。那天依晨公主来看我时,你曾俯下身。我就是那个时候看到了你的锁骨,上也有一块蝶形胎记。咳、咳……”她重重地咳嗽几声,又继续道,“所以,咳、咳、咳……所以,我断定,你们就是姐妹俩。后来雪璇说,她要和你呆在一起,我还以、咳、咳,以为,她已知道此事,没想到……咳、咳咳、咳……”她说到此,实在说不下去了,面露痛苦之色。潇月却忘了把她扶进屋中,愣愣地站了一会,突然跑上去抱住柳沉烟:“姐姐!”雪璇诧异地看向她,愣了一会,轻轻翻开她的领口,看了一下,欣喜地抱住她:“潇月!”
我看向父皇:“父皇,还治她的罪吗?”“呵呵,不用了,自责就是对她最好的惩罚啊!”父皇抚着胡子,呵呵笑道。
正在大家都高兴不已时,却听到依晨公主一声尖叫:“楚姑娘!”我们刚忙跑到楚落嫣身边,却看到她已昏倒在地。
落嫣!
B三楚落嫣
几时生离几死别,几处莺歌几处嫣。
我先天就有不足之症,父亲为我占星,占到的结果,是我命里被下了咒,注定多灾多难,而每一个最小的病,都可以彻底地让我灰飞烟灭。如此大祸,唯筝可救。后来我拥有了这把玉琊筝,就整日与筝为伴。可是那把玉琊筝被砸碎了……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万千。
我,是不是应该原谅依晨公主呢?她其实真的很可怜……从小就受不到父亲的喜爱,虽然很骄纵,其实是太渴望爱了吧……虽然有那么多侍从,可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跟随她的呢?可是,没有了玉琊筝,我怎么办呢……
这时,我往日的仆人,现在的好友潇月欣喜若狂地跑进屋,满面喜色地告诉我:“小姐——落嫣,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玉琊筝——又完好如初了!”“真的?”“那当然,我还能骗你呀。”“是哪位能工巧匠修好的?我必让爹爹重赏他!”闻言,潇月抿嘴笑道:“那,你还是赏玉琊筝自己吧!”“怎么回事?”潇月从袖中取出一块玉圭,笑道:“前日尘麟王爷去看玉琊筝的碎片,想着要把它拼好。结果却发现玉琊筝已自己拼合。可把他高兴坏了。筝上还有这么一块玉圭。喏,给你。”我接过来,看到是:昔居玉琊郡,今住都龙城。百年易数主,初末一人同。郡主转世后,便为今日汝。非吾被摔碎,时辰未到然。此为伊人劫,劫过又何忧?今也则无虑,千百般种祥。
我慢慢地笑了。
A二玉琊筝
百年轮回伤,几世一祭长。
三个月后,凌末瑾被立为太子。
两年后,凌末瑾即位,改年号为玉琊。
玉琊一年,(柳)雪璇成为尘玄王妃。
玉琊三年,楚落嫣被册立为后。
完
本文来自中华语文网学生博客,作者开心宝贝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