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

喜,悲——小丑卡在墙缝中,带着微笑的面具掩盖泪水,用最可笑的表演维系着平衡。——题记“你能联想到什么?”医生拿着一张黑白图片(1),向对面的他问道。白纸上有一幅对称的黑色图像,像是有人在一张白纸上弄泼了墨水,再把白纸对折展开的图案一样。他注视着白纸上黑色的图案,仿佛记忆中的伤口在一点点地被那只黑色的恶魔撕开......声音在他喉咙里徘徊了几个圈。像小丑僵硬、麻木的笑脸——这个答案他差点脱口而出。冰冷笑面雪飘渺在风中,星闪烁在空中,点缀着朦胧的暗夜冰空。年轻的他从马戏团的帐篷里走出,手里拿着马戏团的门票来到这冷清的游乐园——他被团长赶出来再招揽些观众。他捂着轻薄的衣服,目光在大雪中的游乐园游离不定。“谁会选择在大雪天来游乐园呢......”他摇摇头说。他正要回去,一阵音乐在人烟稀少的游乐园中响起。他顺着音乐望去——游乐园的旋转木马一圈一圈在原地挣扎,木马上少女的红发,使他仿佛置身童话。旋转木马炫目但又温和的灯光,映在少女清秀的脸庞上。他向着那个夜的精灵走去,脚步本应在旋木的台前,而他却本能地踏上旋转木马,站在了少女的木马旁。他呆呆地站着——在看到少女干涸的泪痕后,他送出门票的手悬在了空中。“你......你好。”他缓缓开口。女孩那黯淡得像死去一般的眼神慢慢抬起,并没有看向身旁的少年,目光在他手中的门票上停下。他伸出左手,打了一声响指,一朵玫瑰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不知道怎么逗女孩开心,只是变了这样一个小把戏。“有小丑的表演,看了以后希望你能笑一下。”不善言辞的他此时只能说出这句话。女孩没有说话,只是接过门票,然后继续低着头,眼神空洞。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走下木马,回到马戏团里。“卖出去几张?”虎背熊腰的团长看着剩下不少的门票,瞟了他一眼,冰冷地问道。“......外面没什么人”他小声地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几张!”团长再次逼问。“就一......一张......”他吞吞吐吐地说。“废物......”团长白了他一眼,自言自语地说。“钱呢?”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收钱。“我......忘收了。”“废物!”团长跳起来狠狠地在他的头上拍了一掌,暴跳如雷地吼道。“这钱从你工钱里扣,扣双倍!要开演了,滚回后台化妆!”他轻轻地点头,慢慢走回后台。“再走慢点!扣三倍!”身后团长的怒火逼着他加快步伐。他来到后台,画上小丑滑稽的妆容,对着镜子,练习着冰冷的笑面。时钟的滴答声将他从回忆里拉回。他看着医生手里拿着的那幅图案,微笑着说:“像一个人欢乐的笑容。”医生放下图案,用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之后他又拿起另一张图片,还是那种毫无逻辑的对称图案。“这张像什么?”医生问。蝙蝠......一只被撕破翅膀的黑色蝙蝠——他这么想道。暗夜蝴蝶从一千米的高空下仰望天穹,夜空中只有圆月亮柔和的光线在照耀着大地。从一千米的高空上俯瞰大地,天穹下只有马戏团夺目的灯光在照耀着夜空。烟花绽放,宣告着马戏团的开演。小丑踩着独轮车,从高高的钢丝上驶过,用滑稽的动作博得台下观众有意无意的笑声。他在人们的阵阵欢呼声中独自愤懑,人们在这奇妙的氛围中自顾沉沦。他此时在五米高的钢丝上,可以看清全场的观众——霓虹灯中,每一张笑脸上的目光咄咄逼人,似乎都在等着意外的发生,而他却从台下的笑脸中看到了那个眼神黯淡的少女——此刻,他们四目相对。突然,他一瞬间的分神使独轮车失去平衡,人们等待已久的意外提前降临。他从高高的钢丝上跌落,腾空翻滚,落地时的疼痛感使他感到一阵眩晕,而此时,全场的气氛已经被欢快的音乐推向了高潮,似乎这一切都是他的表演。他只能重新站起,又露出夸张的表情,做出滑稽的动作,换来阵阵嘲笑,直到幕布落下。灯光渐次熄灭,人潮慢慢散去。没赚到工钱的他已经付不起房租了,在下一次演出之前,他只能住在马戏团的杂物间里。他在黑暗的大棚里点燃蜡烛,摸索着回到杂物间,身后的脚步声使他回头——那个红发少女正走向自己。“抱歉,本来以为能让你笑的——你不回家吗”“你的表演很精彩——你呢......住这里吗?”“团长今天没有发工钱,回去付不起房租了,我只能睡这里的杂物间。”“那个,我忘记给钱了,”少女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几张散钱,“我只有这些了,你拿回去吧。”“这也不够付房租啊,你留着吧。”他看了一眼少女手中的钱,苦笑着说。“......父亲今天又喝酒了,他把我赶了出来。我今晚也只能睡这里了。”“......是吗,所以你才会独自出现在外面。”他看着少女憔悴的脸,心生同情,“这里只有杂物间能睡,你今晚睡这里吧,我出去找地方凑合着过一晚。”“等等......”他刚要走,少女就叫住了他。“外面很冷——如果杂物间清理一下也足够两个人睡的。”他奇怪为什么她会熟悉后台的杂物间,但困惑只在他脑中闪过了一秒——也许她只是偶然猜到了呢?“你不会介意吗?”他小心地问。“嗯,不介意。”黑暗中,少女的红发在烛光中尤为显眼,像是漆黑的暗夜中赤色的蝴蝶。“想好了吗?”医生看了一眼手表问道。“——像一只蝴蝶,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他回答道。医生点点头,拿起笔记录下来。“这张呢?”医生又拿起另一张图片。火,吞噬了一切的地狱之火。灼梦烈火他与她相识已经一年了。他因为精神疾病,被父母送到离家乡千里之外的马戏团得到了小丑的工作。如果不是少女出现在他灰暗的生活中,他现在或许已经在重压下旧病复发了。又是一个大雪之夜,就像他们初次邂逅的那个夜晚。“你为什么不白天来这里找我呢?每次都选在演出结束才过来。”“白天我要照顾我妈妈。如果晚上父亲的收入不好的话,他就会喝很多酒,然后拿我和母亲出气......”少女说着,眼神又像死了一般。“你父亲......很像我们团长,他也酗酒,脾气也很暴躁,也是经常打我——但只要我一想到我还有你,我就又能振作起来,继续去扮成小丑。虽然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也像我一样,但我希望你知道,你也还有我。”“呵呵,我说你最近怎么总是夜不归宿,原来是找到小情人了——比起我和那个臭婆娘的爱情,好像你更幸福呢。”此时,本应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帐棚里,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他回头,看到了团长高大的身影,手中还拿着驯兽用的长鞭。他本能地护在了少女身前,但少女恐惧的声音使他愣住了......“父亲.....”少女颤抖的说道。团长揪住他的衣领,将他重重地摔到地上。他的头部受到猛烈的震动,意识逐渐模糊......等他醒来时,已经将要黎明了。他只记得团长把少女拉出去,她口中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他猛然站起身,朝着少女的家飞奔而去。到了她家门前,他先敲了门——没人,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没有回应,他又扭了门把——锁了。突如其来的预感驱使他踢开了门,而门后的景象,使他无法移动半步——一个女人躺在墙角,身上满是被殴打时留下的淤青,少女双眼紧闭,被双手反绑,跪在她母亲的身旁,嘴角的血和身上被鞭子抽打过的痕迹一点点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走进房间,看见一个男人手上还拿着酒,躺在床上发出阵阵鼾声。她曾是他的精神支柱,现在,柱子倒了。之后的记忆,是在他被捕后才模糊记起的——他每次发病时做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他只从警察口中得知,当时自己呆呆地站在被大火吞噬的房子前,抱着少女的尸体,放声大笑。他被以纵火的罪名被捕入狱,又因为在狱中病发,被转送到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年了,而今天,这个测试如果通过,他就能出院。他回过神来,看着医生,回答道:“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充满希望。”医生笑着点点头,放下了图片,说道:“你的回答积极且正面,恭喜你,你可以出院了。”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正要出去,医生却在后面补充了一句:“出去后,我推荐你去镇上的马戏团看看小丑表演。”(微小说)注:(1)文中测试为罗夏墨迹测试,罗夏墨迹测验因利用墨渍图版而又被称为墨渍图测验,是非常著名的人格测验,也是少有的投射型人格测试。在临床心理学中使用得非常广泛。通过向被试者呈现标准化的由墨渍偶然形成的模样刺激图版,让被试自由地看并说出由此所联想到的东西,然后将这些反应用符号进行分类记录,加以分析,进而对被试人格的各种特征进行诊断。——盲眼,于2019年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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