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

醒来不一定天亮,而天亮了,就该醒来。

一种恐惧。

午休,一点四十左右昏醒,寝室墨绿色的窗帘紧紧掩住窗外的白光,清清冷冷的寝室里,同学的呼吸异常的清浅冗长,仿佛沉睡了几个世纪。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将死之人,回光返照中,闪现着断断续续的一生,很快的长大,嫁了一个人,生了一个孩子,养大了他,最后,自己一个人死去。

翻身坐了起来,没有冷汗直冒,只是怔怔的望着窗帘上冷漠的绿光,一种淡淡的恐惧萦绕。我竟要结婚生孩子,竟要死去。可怕,我竟要经历这些。

抿了抿嘴,下床去厕所扑了一脸冷水,然后回床坐着静默。

最近,这样的恐惧感总是在我睡梦将醒的时候出现。我是不相信自己有预测未来的本领的,可长大结婚生子死去,是大多数人的宿命,我的恐惧一定是想要告诉我些什么。闪现的这些东西并不是一幅幅清晰的画面,也不是文字,就是一种感觉,它清清楚楚的告诉你,这就是你的一生,简单,短暂,终归于尘土。

感受着这余了的恐惧,我能明白那不是对死亡的畏怕,而是恐惧人生似乎就像这几十秒一样,没有图文配音,来不及细究,就已终结。可怕,这样短暂的人生。

轮回一世,即生即灭,真是令人愁惘。

愁不是一个好字。政治老师常说我们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这是一个涂着宝蓝色,泛着荧光指甲油的女人,宽松的衣裙包裹着她略显臃肿的身体,新潮的高跟鞋踩着地板嗒嗒作响,配着一头金黄有型的短卷,不太对称的方脸上总是透露着一股股的自信与高贵。一年之中,她的家庭惨遭巨变,负债累累。她说她的同事们知道她的遭遇后,总是惊叹她的坚强,若是换做他们,可能不知道跳楼几回了。她幽默地说完这句话,全班都笑了。

想起这个坚强而脆弱的女子,总是能令人拥有前进的力量。然而到现在,我们都还不知道她到底遭遇了什么。她只用了惨遭巨变和负债累累来总结她的生活,风轻云淡地让人忍不住心疼。有人猜测她丈夫负债出轨,因她唯独没有与我们提过她的丈夫,也有人猜测她得了绝症,因为她曾站在长江边上,想狠狠地跳下去结束这些苦难,但最终想起自己的父母和孩子,没能一跃。可,到底是什么?

她不愿说。她认为再多的抱怨,别人听了,啊一声你好可怜就没了,你的刻意逃避或是假装不在意,生活该插你两刀的时候绝不含糊。你的人生从你成功出生并活着的那刻算起,时间在走,你也只能独自前进。若你不知道前面有多少鲜花,但一定要清楚前面定有无数泥泞,如果不慎滑倒,请努力爬起来,继续前进。

睡去,醒来。发现其他人仍在自己的梦里,看不清悲喜。人都是孤独的行者,要独自跋涉着自己的泥泞,要独自独自梦着自己的梦。

一生白驹过隙。顶着蓬乱的头发往沸水里下着面条,坐在绿荫底下数着蚂蚁的脚印,静立在阳台上看着球场上运球奔跑的阳光男孩,明明睡醒却仍要睁着眼窝在被子里。面条煮的熟烂,蚂蚁回了巢穴,男孩脱下湿透的衬衣抱球离去,而我睁着眼的梦却老是做不完。

嚓嚓作响的秒针切割着生命的长度,知道要做的事很多,却不知为何要做,然而对于人生最大的不解,或许就是对它最大的理解吧。

天早已凉透,隔绝在绿色窗帘里的我们,该是梦醒了。

最后摘录一首黄灿然的《朝露》小诗

人生不是梦,

正相反,

它是我们宇宙无边长梦中的一次醒,

然后我们又回到梦里。

这就是为什么,

我们合着眼睛来到这世上,

为了适应光明;

又渐渐失去视力,

为了再适应黑暗。

多少人都不知道如何打发这醒。

也不知道这醒有何特殊含义。

你还将醒来,

但形式可能不同,

你现在醒着的形式,

只是一种偶然,

下一次你醒来可能是小草,

或是草叶上的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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