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窗

那家副食品店几年前就不见了,其实我也不太在意,只是前几天从城市繁弦急管的灯影里,透过零食店里橱窗的灯光,看见那好看地用玻璃瓶包装的透明糖果,价格高得离谱,瓶底是看不懂的韩文,我没有带钱,但即使带着钱我也不见得会去买,但在那个时刻我记忆里的影子又仿佛突然重叠,想起老家偏房的那扇花窗。

花窗是我给它取得名字,虽然俗,但好在俗得得体,满扇窗上都是粉色的糖果纸,有阳光的时候玻璃便会折射出各式光彩,像无数的彩虹桥凌驾在窗户上,门外的橘树的嫩叶也像染上一层亮晶晶的糖霜。

窗上的糖纸是谁粘的,现已不可考,我妈有个三个姐妹,这间屋子便是她们幼时的天地,而当我发现这扇花窗时糖纸大多脱落。

朝村口蜿蜒而外,古溪之旁的那家副食品店,自我记事来就在那儿了,而时的我已经六七岁了,常常在母亲嘴里提及的西米露、茉莉冻、核桃酪早已经没有了踪影,只是偶尔在夏风凉凉袭来之日,在暮色还未低垂之际有几辆小车缓缓推过,即使遇到吆喝着买刨冰、豆沙的场景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没了这些乐趣,副食店就成了我精神寄托,而那小小店面于我而言最深沉的意义就是那些塑料罐里的糖果。说来真是便宜极了,一元十颗的石子糖,五毛一颗的汽水汤,一块五三根的棒棒糖。虽说没有生产日期和供应商,但对于我这样的馋猴来说压根儿不是什么问题。

总是在晚饭后,山头出现青灰色的烟,奶奶就搀着我和妹妹一大一小,走去副食品的路上买零嘴。是冬天,天黑的老早,路灯一时亮起,像橙色的高挂的橘子。我和妹妹戴着一样的红色的手套围巾,从副食店里买来一盒落地炮,一路燃放出欢乐的节拍。

至于那吃剩的糖纸,鞭炮上撕下来的小人,第二日就会出现在窗上,表情温顺,颜色自然。

老屋改建的时候,那扇窗被卸了下来,那时窗上的糖纸大多是美人迟暮,徐娘半老的风姿了,岁月的黛笔卸了她们的胭脂,糖纸彩色的内页也已经脱落,但好在那扇窗并没有被榔头敲碎,成为一地碎银。好歹它还存在着,后来不知是哪间储存室少了一扇窗,那窗又填了上去。

我对花窗的感情说来特殊但却也说不上来什么,我并没有时刻想着它,即使在午夜梦回也未曾梦见过它,但我的确通过那扇彩色的玻璃偶尔偶尔望望自己的家乡。

闽ICP备2021017268号-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