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是我。身体好吗？"

"妈？你是谁啊？"这边疑惑地问道。

"什么？我是谁？你听不出我是谁？！"

"……"

那边的人儿第一次听见这边传来的挂断的嘟嘟音，深深地长叹一声，枯瘦的手指划过墙上一张张留下了岁月点点滴滴的相片，它们就像破损不堪的记忆碎片在人儿的心上乱扎着，痛得她滑坐在地上，大滴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半晌后，她撑着地颤巍巍地站起来，擦去眼角的泪渍，快步离开房间。

当记忆的碎片都还能无缝地拼接起来早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电脑屏幕辐射着疲惫的微光，一只纤手取下打盹的眼镜，捏了捏酸痛的鼻梁。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拨通手机。

"喂？"那边响起一个懒惰又略带无奈的声音。

"女儿，吃饭了吗？"

"吃了!"

"那……成绩出来了吗？"

"又问我成绩？"那边提高了分贝道，"我说了我得多少分，你就会问我同桌得多少分，然后问我在班上排多少名。"

"哦呵呵……"

又淡淡地闲聊几句，当她把手机从耳朵边移开时，上面早已不在通话状态。

"喂？爸？"

"女儿啊？什么事？"这边微沉的男低音里有掩不住的喜悦。

"饭卡没钱了，手机没话费了。"

"好的，我下班去充给你。你吃饭了吗？"

"吃了，那我去学习啦，拜!"

后来，隔了千山万水，那边的人儿被圈在另一个暖暖的怀抱中，这时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喂？"

"女儿，大学生活过得怎么样？"

"很好啊！就是最近牙疼!"

"怎么会牙疼？！"这边柔和的音调变得急切起来，"都叫你少吃点糖了，你又不注意刷牙，肯定会长蛀牙!年轻时不好好爱护牙齿……"

"好了，好了，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您老还是把自己养好一点吧，您又瘦了……"

电视投出的微光映着沙发上，毯子裹着那具蜷缩着的瘦弱的身躯，这时电话难得地响了起来，她满怀希望地起身走过去。

"喂？"她小心翼翼地捧起话筒。

"妈？吃了吗？"

"吃了，吃了!"

"身体呢？还好吗？"

"好呢!"这边的人儿边笑说话着边抚摸着越发紫青的膝盖。

"爸呢？"

"你爸呀？哈哈，他跟他那帮老友喝酒去了！"

"还是让他少喝点的好。"

"没事儿!他爱喝就喝吧，你就不用担心啦！对了，中秋节你回来吃饭么？"

"我还要准备一下开会的材料，就不回了。"

"这么忙啊……"眼帘垂下，这边的声音透出失落，但还是一闪而逝，"这么忙还打电话回来呢，妈知道女儿挂念，不过工作更要紧，你忙的话，就先挂吧!"

"嗯，那妈和爸要保重啊!"

"好！"

…………

"哎妈，你怎么还不挂电话？"

"因为你还没挂啊……"

听到几声"嘟嘟"，这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电话。多一秒，能听到那边的声音，即便是呼吸声，也好啊……她默默叹口气，从药箱里摸出几粒药片，端起一杯温水，走进爱人的房间。

"妈，生日快乐!"

"谢谢，我的宝贝女儿!"

"哎呀，好酸啊！我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哎妈？老是没见老爸来接电话，我今天一定要他接!"

"额……好吧，他在楼下打牌呢！你等下，我去叫他啊！"说完，她轻手轻脚地把话筒放进一旁的厚棉布里，来到房间把爱人扶上轮椅缓缓推到电话前，取出话筒递到他耳边，他颤抖着用双手接住。

"爸？"

"……"

"爸，听得见吗？说话呀——"

"……"

"听——得——见——吗？是不是话筒拿倒了你呀？"

这边的人儿绽开盈盈笑靥，露出歪歪扭扭的几颗牙:"爸很好……"

"爸，又是冬天了，你今天好不好？"

"……"

"我问你今——天——好——吗？"

"好……"这边传去沙哑得模糊不清的话语。

"妈？是爸在说话吗？我为什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妈？家里电话怎么没人接？"

"嗯……我们出来公园玩了!花很美啊……家里也很好……"这边的人儿压低啜泣音，强忍着抽噎说。

"别骗我了妈，大冬天的，南方能有什么花？"

"妈，怎么又没人接家里的电话？"

"嘘……你爸睡下了……"

"哦……哎妈？你感冒了？"

"没事没事……打扫卫生，灰尘进鼻子了而已。"

"那您小心点啊！我不是给您买了吸尘器么？"

"是了……"

"嘟嘟"声后，她嘴角浮起苦涩的笑，红着眼拿起布一遍又一遍地擦着本就不脏的黑白相框……上面的人儿是英俊的，嘴边挂着浅浅微笑的。

那边的人儿可算回来了，一手挽着这边人儿的手臂，一手环着一束雪白的菊，"爸去了个更美的地方，您就别伤心了……"这边的人儿重重地点点头，干瘪粗糙的手一遍又一遍抹着断线的泪珠。

"妈？"那边的人儿已经好久没打来电话了。

"妈妈！"电话这边变成了稚气未脱的童音。

"是宝贝啊，你在那边要乖，不要惹外婆生气！而且她最近……"

"最近说话有点莫名其妙，还牛头不对马嘴！每次来都讲一遍，我耳朵都起老茧了！"这边的小人儿不满地嘟起嘴。

接着，电话这边又传去了挂断声。

"嘟嘟嘟……"